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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神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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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神43-63

经典钓鱼小说：钓神（转载）

（此篇精彩小说转至潮汕钓鱼联盟，特此致谢！）

钓神：一　

     我出生在江南水乡，纵横交错的水域让我们从小目睹了水中不息的生命和钓鱼人的快乐。儿时，邻居有一位老翁被人称为钓神。钓神真名不被人知，但钓神却常被人叫在口中。那时看钓神也就五十几岁的样子，话语不多，也不怎么和人往来。虽然有些白发，但给人的感觉是脚步如风，神态自若，满目光华，儒雅大气的风范。
　　
    钓神常常是在人们还在睡梦中出门，黑暗时回家。我常见钓神回家时的情形，手拿着三节竹杆和一个小袋，背着一个沉甸甸竹鱼蒌，里面一定是满满的鱼儿。邻居们对神钓羡慕不已。那时的食物供应紧张，什么都得凭票供应，常有鱼吃确实是让人羡慕的食物。那个时期的水质非常好，大多数水域均可垂钓，鱼儿自然是十分鲜美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和数位小伙伴们下河摸鱼，也偶尔学着大人的样，用一根竹杆，绑一根钩线下河垂钓，偶尔也能钓上几条小鱼。　　钓神却不一样，总是一人一杆，神出鬼没，从不和他人同行，所获鱼儿也是其他人的数倍。一次与小伙伴们出去钓鱼，在一河道的拐弯处看见钓神悠然自得地在垂钓，我们不敢走近，远远地看着神钓扬杆抛杆，时不时的起鱼，这在儿童的眼里，如同电影里的情景一样神奇。从钓神的脸上看不出喜悦，仿佛不是在钓鱼，而是做一项无趣的工作。好奇心让我们慢慢靠近了钓神，他似乎也知道几名儿童在不远处看他钓鱼，但仍然不动声色，时不时提起一条鱼。　　
    钓神的态度也鼓励着我们更进一步走近他，已是近在咫尺了。我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声张，而是看着钓神的浮漂。钓神用的是七星漂（我们也一样，那时多用鹅毛做漂），一根在我们眼中是豪华的鱼杆，三节竹杆。钓神没有理会我们的到来，也没有赶我们走的意思。我们也静静地坐在边上静心观看。许久过去不见动静，我们也便感觉到无趣，不约而同的离去。钓神平时只和一位叫张叔的人交往，看得出关系密切。从张叔的口中才知道钓神姓高。张叔总是老高老高的称呼他。那个时候住的是平房，夏日的晚饭多搬到外面吃，常常在这个时候见到张叔到钓神家小酌。酒喝多时，钓神的话也便多了起来。依稀记得钓神酒后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的样子，大谈垂钓之乐，张叔享受着美味但对钓鱼却不以为然，也不反驳，只谈他的种花养草之道，往往两个人各表所长，相得乐趣。隐隐中，也听出了一些钓鱼门道，无非是冬钓潭、春钓边以及投鱼所好的饵料等。儿时钓鱼更多的是玩耍，不得要领，抓一把米放在口袋里，挖几只蚯蚓即可开钓。钓神的工具远比我们多，但也没有今日垂钓者的豪华。钓神最多的一句话我至今仍记得很清，多在与张叔的交谈中说出：“钓鱼者都是好人。”我当时并不知道其中道理，后来大了一点，看见河里飘荡着被人电死和毒死的鱼便有了同感。　
    我家也多次品尝到了钓神送来的鱼。有一次记得特别清澈。初秋的某一天，天虽然热，但白天短了许多。那几天钓神晚饭后便出门，个把小时后就回来了，白天也不去垂钓。这让许多人不解，大人们看见钓神，便友好地寻问，怎没有出去钓鱼呀？钓神总是微笑着并不答话。某日的晚饭后，钓神拿着钓具出去了，夜色中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第二天早上，钓神横七竖八的背着几条大鱼出现在院子里，气喘不已，衣服全沾着鱼的粘液，并没有鱼篓，而是用绳子穿着，满满的扛着一肩，均是清一色的大鲤鱼。小孩兴奋地数着，整整十条。我们这个院落五户人家，钓神每家送了一条。晚饭时满院飘荡着鱼香味，如同过年一般。
　　张叔自然也来，带着两瓶谷酒。大家一见张叔，均向张叔反映钓神的收获，张叔笑眯眯地听着，不时转过脸看着钓神，偶尔夸赞钓神：看来你的手艺主就是没有了工作也能养家。钓神不悦地说，垂钓是玩耍，养家是养家，两回事。　　两位自然是要喝酒的，不时也有邻居过来问候。吃饱了饭我也靠近他俩听着他们神侃海吹，有时便不知不觉入了迷。钓神说：“万事皆有神。”张叔说：“我是花神。”钓神哈哈大笑：“你是花痴。哪个花神长胡子呀？”张叔忙辨别：“我可不是你说的花神。一颗死树养出花，不是神么？你也别吹了，今天就说说你的神在哪？” 　　
    钓神不和张叔争辨，笑意尽写在脸上。美美的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长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别小看垂钓，有的人钓鱼不得要领，完全是一个悟字。你想啊，鱼虾沉水底，钓者观水面便能找到鱼路，如人行道一样。在路上下饵，鱼更易看见。此其一。其二，钓什么鱼用什么饵大有讲究。这几天我每晚外出只做一件事，在观音潭（城北的河上游一拐弯处，那个地方水深流速缓）投放熟红薯。将红薯煮熟后，切成方寸大小的薯块，每日投放三二斤，昨晚的鱼便是用红薯钓的。”我仿佛进入没有过的一种境界，看不出钓还这许多道道。钓神接着说：“钓鲤鱼可用此法，钓鲶鱼完全没有用。鲶鱼食肉，非得用蚯蚓青虫不可。钓鳜鱼最好用活物。饵料如此，钓位更是有讲究。水深钓大鱼，这是一般规律。有的时候还就得钓浅、钓滩涂。说这些你也不懂。”张叔频频点头：“然也，然也。不久前我下乡蹲点时发现一个捉脚鱼高手，农闲时便外出捉脚鱼。他沿河而上，能看见藏匿在砂石中的脚鱼，随手捡拾。我曾目睹他捡起的脚鱼，但确实看不出他说的脚鱼路。行行都有路，有些是看得见的，有些是看不见的。老高，我佩服你了。” 　　
    一瓶酒喝得差不多了，每到这时，钓神的脸上才会有几分天真无邪的神态。此时，我们这些孩子才敢和他说上几句话。我恭敬地对钓神说：“钓大伯，可以带我去钓鱼么？”“不收徒，不收徒。小孩子读书，钓什么鱼？”此时张叔开玩笑地说，你喝了这杯酒我就让钓神带你钓一次鱼。我看看钓神，似乎没有反映，壮着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瞬间便感觉一道火药入喉，呛得七窍冒烟。酒如此难喝还要钱买，真不划算。张叔哈哈大笑，钓神却不露声色，略有责怪地看着张叔。　　这一杯酒还真让我与钓神拉近了距离。此后看见我他关切地问候一声，但对我企盼的眼光仍不以为意。　　
    不知不觉过了两年，我读高中了，身体在迅速的长大。这个年龄的人是不怎么关心钓鱼的，儿时的一点钓鱼的乐趣被迷茫的情绪所取代。但钓神仍执着的爱着垂钓，时不时给居住们送上几条鱼。家乡的河水仍然是那样流淌，但在我们眼中变小了，夏日里成了孩子们戏耍的天堂。　　
    又一次偶然在水边看见了钓神垂钓。那一年署假过后我便没有学可上了，只等着下放劳动。所以迷茫中感觉到一份无奈，无所事事地打发着日子。无聊时想起了钓鱼，拿出封存多年的鱼杆便往河边走去。没有目标，沿河而上。在观音潭的一隐匿准备下钩，突然看见不远处也有一根鱼杆。好奇心起便走向前去，原来是钓神。此刻的钓神似乎知道我已毕业，对我也客气了许多，招呼我过去。第一次这么近地与钓神坐在一起。钓神问，怎么也来钓鱼了？我说无聊。钓一会鱼就不会无聊了。一扬杆，钓神起了一条鱼。我说：“我不会钓，只想散心。”钓神似乎看出我的迷茫，说道：“钓鱼本身就是散心。你看那浮漂，上下串动，鱼与人在斗智。别小看钓鱼这道，心浮气燥者也许可以钓取猎物，但决钓不起希望。别担心，慢慢的就会适应各种环境的。乡下钓鱼更胜城郊，遇上什么难事，带上鱼杆到水边去想想，或许心里的结就打开了。许多人争利，结果如鱼儿争食，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我体会不出钓神话中的玄机，但也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
　　钓神给了我一幅钩钱，让我就在他身边垂钓。从扬杆抛杆开始，到饵料的配制及选择，均一一指点。可能是我的悟性不够，至今还不能成为高手。但那天还是手顺，连连获鱼，回家时称重居然有三斤多。当鱼香飘荡时，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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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神：二
    深秋的太阳没有一点热量，我和几位同学坐上了下乡的客车，正式我们中学毕业后的第一次社会阅历。对未来我并不期待有多大的出息。那个时候大学也有招生，但不需考试，而是推荐。我的家庭出身不够好，上大学是没有希望的，只盼有回城的机会。其他几位同下乡的同学中，有些踌躇满志，带着红宝书和马列著作，如研究者一般。他们的目光是明亮的，理想与境界远高于我，开口就是如何与工农相结合，把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得更好。
　　唯有我带着钓神送给我的三节竹钓杆。对我来说，这已是钓杆中的精品也是奢侈品了。
　　下午时分，车到达我们下放的地方，荒芜的院落远离农户。因为是知青点，我们又是第一批落户者，所以住房还是空荡荡的。我分到一个单间。房屋是按集体标准建造的，我的住房足足有20多平方米，所以，一个人住还是略显空荡。
　　告别了送行的领导和贫下中农代表，我们就得自己安身立命了。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似乎更坚强，反倒是那些干部子女更娇贵，望着送行的人离去，不少人流下了眼泪。之后他们说，这是无产阶级的感情泪。这样的眼泪我看过他们流过多次，劳动的时候会流，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多。
　　下放的地方本无名，当地人称它为知青点。知青点虽然远离村落，但有一点是我所喜欢的。四周有数不清的鱼塘，知青点的后面便是宽广的河流。正南方是山地，虽不高，但将我们与村庄分开。一条简易公路延伸到大马路上，那是走出世界的大道，也是我们的希望的方向。
　　第二便下田劳动，知青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知青都来自于城市，所以也如城市工作一般，每周均有一天或更多的休息日。农田的事情确实不能算多，农时的季节性很强，轻松的时候可以整天玩耍，双抢季节往往是没日没夜的干活。
　　下放的日子也成为我钓鱼进步最快、最有体会的日子。四周虽然有很多鱼塘，但多数是自然形成的水域，从没有投放鱼苗。所以，也没有人管护。洪涝严重的年份鱼塘都会被水淹没，而旱情严重时鱼塘就会露底。但总体上说这些鱼塘都没有真正的干涸过，也不会尽数淹没。所以，生活在这里的时间长点，便可以随时寻找一个鱼塘垂钓。在那里钓鱼非常简单，一把米就算是打窝了，用蚯蚓作钓饵即可。
　　下放的第二天我便整理好渔具，下午在附近挖了几条蚯蚓，抓一一把米就垂钓去了。钓点离知青点不到二百米，那口塘只有三五亩，水深一米多。四周长着丰盛的茅草，费了不少力气才整理出一个钓位。打好窝随即穿好蚯蚓就开始垂钓了。不到五分钟，鱼漂就有了信号，非常美的顿首紧跟着大幅度的送漂，一条四两余重的鲫鱼上了岸。这种鲫鱼背脊深黑，肚皮金黄，虽然不如我们今天在养鱼塘钓的鲫鱼体型大，但鱼龄至少三岁。之后鱼儿连着上，我如同喝了兴奋剂，手不到一小时，蚯蚓没了，清一色的鲫鱼满满的一蒌，后来回去称重居然有8斤。晚餐当然是丰盛的，鲫鱼汤和红烧鲫鱼吃得大家连连叫好。此后，这口鱼塘便成了我们的菜园。
　　也是由于我钓鱼的功绩，以后凡是家长来，领导来，都会安排我钓鱼待客，即满足了我的兴趣，还记工分。
　　春节前知青们都各自回家。我更是急切。我盼望着见着钓神，也急于购买一些鱼具。那个时代最难买的是鱼钩和钓线。下放时我仅带两幅钩钱，钩已经全被鱼儿拉走了，从女生那借了一根缝纫针加工成钓钩用了一断时间。因为没有倒剌，挂不住蚯蚓。
    到家已是黄昏。吃过晚餐出门便看见钓神家的灯光开着，敲门便听见钓神的声音：进来。半年不见钓神，钓神仍然是神采奕奕。他笑着让我我一个坐位，问了我生活和工作情况，自然更多的话题转到钓鱼上来。我说，那可是钓鱼人的天堂，到处是水系，随时可以钓鱼。并将知青点的各种鱼类，如何多及我的钓法全告诉了钓神，并请他去垂钓一次。钓神似乎并不在意：“钓者不在鱼，钓是一种心情。我们这里是天赋鱼乡，哪都可以钓到鱼。”之后便告诉我，垂钓者要爱鱼才能钓到鱼，钓大放小。大鱼并非重量大，而是鱼龄大。如野外垂钓，鲫鱼三五两便是成年鱼了，草鱼一斤还在成长中。一些白条一生只能长到一两重，还有一种鱼叫麻钩子，虽然偶尔能见到三五两的，但一两重都是稀世珍宝了。之后告诉我如何钓大鱼，如何圈钓，如何游钓。“钓草鱼用浮，饵料用草即可，豆角和青虫的青香味最容易吸引草鱼。”“红薯钓鲤”“酸饵钓鳙”等等。
　　和钓神的一番交流如获至宝，日后便按此法所获鱼更丰。
　　再回到知青点已是开春了，早春仍然是寒冷的，没有农活，大家便三三两两的打着扑克。那些上进青年似乎也没有初来时的激情，参与扑克大战中。食物短缺的年代到了用餐的时候，议论的话题自然美味，纷纷扬扬地激励我去钓鱼。也正合心愿，第二天上午，拿着鱼杆来到水边。仍然是老口鱼塘，选择了向阳水深处垂钓，按照钓神的办法打了三个窝。仍然是用蚯蚓作钓饵。虽然天冷，但鱼儿上钩的频率还是相当快的。鱼儿不大，二三两甚至更小的为多，鱼杆短不能钓远，大一点的鱼大概都在深水。太阳当空的时候，浮漂缓慢地沉下水底，轻扬杆，居然纹丝不动。突然从水底传来一股力道，明显感觉是条大鱼。钓线被拉得忽忽的响声，我不敢丝毫大意，紧握鱼杆，随着鱼儿游走。此刻的心里一片空明，只有人和鱼的博击。在此之前我只钓过一条五斤左右的草鱼，这条鱼明显大于以往。我用的只是手杆，此刻手心都是汗水，最担心线断。鱼似乎感觉到生命攸关，用更大的力气向前直冲，不时打出浪花。我不敢大意，尽可能将鱼往岸边引。半个小时，鱼终于累了，窜出几次不成便翻过身来，露出了白白的肚皮。牵引到岸边我才看清，是一条大鲤鱼。那个时候是没有抄网的，一时间我没有办法将鱼捞上来，右手紧握鱼杆，张望着四周，没有帮忙的人，更没有工具。猛然间想出一个办法，将皮带解下，从张开嘴的鱼的口里穿过，再从鱼鳃穿出，打个活扣，轻松的提了上来。
　　上了岸的鱼似乎死去一般，眼中无神。我也一样，手脚酸痛。但心中的快乐如三伏天喝冰啤酒，直透心底。晚餐自然是丰盛，这条鱼足有九斤重，烧了满满一锅。这一天，我成了中心人物，也品尝到了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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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垂钓已成为我在下放最喜爱的活动。不知不觉间，我成了大家的菜园。集体生活是食物共享的，自己没有厨房，所钓的鱼送到食堂便成为一道菜肴。有的时候因为鱼多了而食用油大为紧张。那时的食用油供应非常紧张，知青中有些有门道的家长会批条子，特供十余斤，但经不起嘴多和煎鱼所用量大，油也吃得很快。后来还是钓神告诉我的办法，干脆不用油，河水煮河鱼也一样品尝到了鱼的鲜味。钓神的办法非常简单，待水烧开后倒入洗净的鱼，放入生姜、葱蒜及大把的辣椒等配料，煮半个小时即可起锅，那种味道确实鲜美，且有浓郁的香辣味。此做法引入后便成就了一道久经考验的当家菜--我们取名为“知青鱼”。
　　知青生活虽然清苦，日后却成为我们久久不能忘怀的人生阅历。我曾在这里忘乎所以，似乎过着垂台钩栏的帝王生活，不知天下还有比这更有乐趣的事。收音机是我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媒介。有时钓鱼的时候也带着收音机，盲目的收听能发出声响的节目。但内心世界并不满足于现状，茫茫然却又不知未来在何处。
　　每到年底县里知青办总会组织单位领导和家长来慰问我们，带给我们一些久违的猪肉和生活用品。这年慰问的我们的人员中居然钓神也在其中，这让我大为欣喜，许久不见钓神，感觉他也有了一些变化，头发中增多了白丝，脸上也有了疲惫感，但精神似乎还与以往一样。知青点的哥们姐们都知道钓神，但唯有我与钓神有着不同一般的交情。
　　晚上我们倾家荡产一般的拿出最好的食物欢迎慰问我们的长辈们，其中就有前些天垂钓的鱼儿，满满煮了一盆，烧了一盆，再烧了一大盘红烧肉和几个蔬菜。家长们看见如此放量，各各笑逐颜开，伙食不差呀。知青中不乏有酒量大的，我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酒量飞涨，已有了半斤酒的量。我频频向钓神敬酒，钓神多是一口而尽。许多知青喝醉了，醉了便将心中的委曲哭诉出来。有的则是宏观大论，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与畅想着对未来的期待。
　　晚上钓神自然是睡在我的房间，他环顾着我的房间，又翻着我桌上的书籍，叹道：你们开始长大了，我也老了。我忙说：你不老，每年看你都是这个样。他说，是老了，我自己知道，明年我就要退休了。钓神似乎很在乎他的工作，在我想来，退休不是有更多的时间钓鱼吗？
　　钓神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唉，许多人都以为我钓鱼才是我的第一爱好，才能都在钓鱼上，却不知我曾经的宏图大志是做一名工程师。你知道我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不知。”
　“我学的是流体力学，大学四年的学业都荒废了。”钓神的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悲哀与无奈。他继续说：“当年参加工作，响应党的号召来到此地，却无专业可言。领导说，在县里流动的东西只有一个单位可以对口，所以分配到了农业局的水利科工作。”我知道钓神的家庭出生不好，文革初期还受到过冲击，也许是他与人的距离感或是他的地位才使他没有受到更多的冲击。水利部门经常下乡，钓神也因此跑遍了全县的乡镇和村组及各地的江河湖泊，也逐渐学会了钓鱼并成了大家公认的钓神。
　　话多了自然又转到钓鱼上来，钓神说“钓鱼是无奈中学会的，之后便成了兴趣。人活着都会有爱好，各人爱好不一样而已。老张（前面提到的张叔）喜好书画与花草，有的人追逐名利。大凡是人都脱不了俗，我也曾想更有作为，但已经老了。”无限的悲伤情绪在钓神脸上荡开。我突然感觉到生命中有许多无奈，我不也是在无奈的情形下追逐着一份清静吗？
　　钓神突然来了兴致：“走，钓鱼去。”
　　我大惑不解：“现在？”
　　“对，现在。”钓神接着说：“夜钓有大鱼。”
　　我忙着准备钓杆，钓神说：“用不着准备钓杆，我有办法。只稍准备一些饵料即可。”说着让我领他去厨房，取了一点剩饭和米糠，用油炒制一会，又从他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小袋面粉和少许糖，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拌均后装入一个大大的茶杯里，再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只盒子，神秘地对我说，可以走了。我心中有些疑惑，但对钓神的充满着信心，便和钓神打着手电向鱼塘走去。我满心期待着，黑夜垂钓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此时，我感觉到深夜并不黑暗，有满月和繁星为伴，我已没有了孤独。有钓神在，我心里非常踏实。我们既是去钓鱼，我们也是去钓希望。我知道，此次垂钓将使我对垂钓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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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农村的夜晚一片寂静，只有蛙声、虫呜和远处偶尔传来狗的吠声。在此环境下体验到的是和谐，心头无一丝杂念。我与钓神一路上少有交谈，时而低头探路，时儿仰头望天，如战士出征，豪情满怀。我似乎忘却自己去垂钓，而是去旅行。
　　到了水塘边，钓神并没有急于下钩，而是生一堆火，不紧不慢地取出他的行头，两幅夜钓的钩钱。钩钱卷在一个圆柱形的软木上，用皮筋固定钩。软木的下端露出长长的钉钢，方便插在土中固定鱼线。钓线下端相隔寸余绑一个鱼钩子，共三个鱼钩。下面的钩最大，依次而小。钓神将饵料做成半寸至一寸大的球型，按钩的大小依次安上，用手抓住三个上了饵团的钩抛向塘中，大约也只有十余米。之后便使用同样的方法抛入第二幅。将软木固定在地上，抛入水里的鱼线稍稍带紧后，便随手摘取一根茅草，扯成半尺，从中撕开三分之二，夹于线上。他指着茅草说，这样便可以成为浮漂了。
　“可以等待鱼儿上钩了。”钓神显得非常自信。钓神告诉我，现在天气冷了，如果热一点，这种钓法上鱼的和白天一样快。而且大鱼多。大鱼和人类一样，也有生活的阅历，白天多不敢游到岸边，晚上的鱼儿寻找食物，游动反而更勤点。他告诉我，之所以不用鱼杆也是不得已。那个年代出差如带鱼杆一定被人抓住把柄，给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帽子--“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所以，钓神在外出的时候与别人并无不同，仍然是轻装从简，但晚上却偷偷的出去垂钓。当同事们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惊喜便是钓神晚上收获丰硕，每个同行者都可以带上几条鱼儿回家。问起钓神是如何钓的，钓神往往神秘的一笑：运气、运气。钓神这种诡秘的出没和丰盛的收获，逐渐让人感觉到他不一般的垂钓才能，钓神的美名可能就这样传出来的。
　“注意了。”钓神轻声地说。我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在那根茅草上，火光的照耀下钓钱看得非常清晰。此刻，挂在钱上的茅草有稍抖动，猛然，茅草向上一弹，脱离了钓线，钓神手一扬，就听一声吱响，钓钱猛地向前拉去。我似乎都感觉到了鱼在钩上。钓神并不慌忙，握住“软木钓杆”，随着鱼的游动收钱放线，同时还不忘和我说话：“鱼不是很大，看游动的情形是条草鱼。”“这种钓法和用鱼杆钓没什么两样，但感觉不象钓杆那样自如，而且对鱼的力量控制没有钓杆好，所以用的鱼线要大一号。下一杆你试试。”说话间鱼被拉到岸边，钓神随手扣住鱼鳃将鱼拿上岸，用一绳子穿过鱼鳃放入水里。我跃跃欲试，但另一个钩仍无动静。
　　“现在不会有鱼吃钩了，闹了窝，稍等一会。”
   我注视着钓线上的茅草，神情紧张，满心期待。十余分钟，茅草又在抖动着，我的手慢慢靠近“钓杆”，突然，茅草又是被钓线弹开，我抓住钓杆顺手一带，感觉到手上被拉动的力道，虽然与真正的钓杆有许多差别，但也能感受到鱼儿的挣扎。我没有慌乱，顺着鱼的劲道让它游荡，时而放线，时而收线。无奈的鱼挣扎着向深水区游窜，几个来回终于力不从心而仰面朝天。居然是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鲤鱼。此刻的心情无比兴奋，忘却了一切烦恼。钓神很满意我的心态：“垂钓时就应该这样神态自若，生活中偶有不测也当如此。慌乱只会将事情做坏。”
  之后我们又钓了一个多小时，共收获了五尾鱼，果然都是大鱼。第二天大家起床看见我们昨晚的成果，都是惊喜万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钓神并无得意之色，也没有讲演他的钓经。
　  此后，夜钓成了我的一大乐趣。

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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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钓神的指教让我的钓技有了明显提高，也从与他的交往中隐约明白了生活的道理。钓者不惑才能真正明白垂钓的道理。事实上，我们经常迷惑，对人、对事、对利、对权都有过太多的迷惑。钓者养其心志，而不在鱼肉，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之前垂钓多为鱼，鱼的多少成就了自己的满足感。物欲所致，人也就轻薄了。从钓神的闲谈中我逐步接受了一个事实，垂钓的过程更多的时候是享受着寂寞的过程，有的时候不免要接受孤独。按照他的话说，他准曾经迷惑过，痛苦过，也有过许多时候的空手记录。经历多了，想得多了便会悟出生活的真谛。人生七十者稀，我们并不需要的是鱼而是钓。
　　垂钓并不是理想的追求，而是生活的追求。所以，垂钓者必须拥有平和的心境与探索者的情趣。夜钓是我垂钓生涯的一次升华。
　　夜钓比之白天垂钓又有一番情趣和舒适。夏天夜钓清凉，还不需要遮阳。仅人获鱼来说还能钓到比白天更多的大鱼。但夜晚的蚊子和蛇出没，所以防蚊、小虫及蛇是必要的。按照钓神的方法，到中药店买一些雄黄撒在钓位的四周，在身上喷少许驱蚊的药物即可让自己一夜无恙。
　　下放三年了，我仍然一事无成，只是钓技已经老到，可以说在当地三五个垂钓者中成了高手。一些同时下放的干部子女已被推荐上了大学，一位曾经的好友也利用暑期兴致勃勃地来到知青点，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与开始凋零的人群，露出少许伤感。晚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却也兴致高昂，谈起我们向往而又神秘的城市生活。相对之下，我们这些没有走的知青越发情绪低落。叹息之余，仍然是迷茫的过着日子。
　　第二天，我与好友结伴回到县城。他有许多感慨要与他人演说，我明显感觉到相互之间的距离感，按好友的说法，人是有层次的。我知道自己的层次仅能在知青点发挥，钓手而已。感觉中，唯有钓神还可以与以往一样与我交流。很自然地来到钓神家。
　　钓神正与张叔下围棋。他俩下棋话不多，输赢对他们来说已没有意义了。钓神用眼光召唤我过去，就近坐在他身边，寻问了我的近况，眼光仍盯着棋子。我略知道围棋，张叔的一条龙眼看就要被吃，勉强可以后手打劫活。这样下去，整个形势必然落后。“不下了，没有心情下了。”张叔似乎真的没有精神，后来才听说张叔的儿子也因为下放多年没有回城，对象还没着落而常被老婆责怪。
　　张叔走后我陪着钓神聊了一会天，钓神的神色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他告诉我前不久他办了退休手续，已不再上班了。语气中充满了寂寞。我说，我陪你钓鱼去。钓神似乎没有了兴致，叹息道：“本以为退休后可以好好地垂几年鱼，真的没有事情了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中饭自然是与钓神一起吃，酒喝了不少，退休的寂寞神色也暂时被忘了，钓神的话也多起来：“钓鱼有时如下围棋，一般的垂钓者只知做活，所以只有小获；真正的高手重在势而不在一城池。”我一时无语。钓神说：“许多钓手喜欢老钓位，喜欢步他人老路，却不知江河湖泊中鱼儿在何畅游。高手养势，如选择钓位不如培养钓点。真正到了一定的境界，必然是胸中有鱼，信手扬杆，随心所欲。物质的鱼自然就会上你的钩。”如云雾里，我至今仍不完全明其理。钓神举例说，前些年看见县城上游的河道回流处隐匿着特殊的水质的气味，即刻感觉到水中暗藏着生机。于是乎，钓神去过多次观察与垂钓，所获的都不是目标鱼。之后的连续三个晚上，钓神将一些牛下水捆扎在石头上抛在水里。第四个晚上，钓神居然钓上一条近八十余斤的大青鱼和数条十余斤的草鱼和鲤鱼。
    钓神娓娓道来，全然是说他人的故事一般，我却是进入了迷宫一般，一种开天辟地的感觉展现在眼前。钓神看到我的神色，并不以为然：“这种钓法仍然是为鱼所吸引，并非真正的钓鱼。古人垂钓的最高境界是钓天下。”见我不明所以，便说：“西北有一谓河，渭水的灵气，使那姜子伢悠闲垂钓，引出了一幕明主武王访贤的古史佳话。我看呀，姜子伢垂钓，仍是垂钓武王。姜尚一杆钓一个相爷，这可谓是真正的钓神了。古代余姚也有一个钓神，名叫严子陵，是刘秀小时候的朋友。刘秀做皇帝后，据说严子陵跑到富春山隐居，刘秀多次派人寻找，终于找到，很想封严一个高官被谢绝，严继续在富春山以种田钓鱼为乐，直到高龄而终。严子陵也是钓神，他不为物欲所动，只求天人合一，其精神已是脱俗了。我既没有他们的才能，也做不到脱俗。凡人只希望钓到平凡和安宁。”
　　钓神说的话越来越让我朦胧，依稀中只看见一丝亮光。
　　钓神说，我感觉世道在变化，以后上大学，恐怕也要考试才行了。并要我读一些书，自学和复习中学的课程。我内心涌动着不安和向往，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几年的知青生活让我体验到了农民的艰辛与无奈，但也感觉到自己一事无成。悲壮的情怀也促使我开始看一些书籍，并最终在粉碎“四人帮”后考上了大学。
　　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我如脱胎换骨一般轻松，我似乎看见了一个了未来的自己。

无聊

六
　　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切让人措手不及。伟人相继去世，灾难接踵而来，按照迷信的说法，世道将会有变。人们的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不知还有什么灾难会降离人们和自己头上。十年的磨难，整个中国都在经历着动荡，人们看不清方向，不知道未来，更没有预期。所以，造就了一批消极的垂钓者和猎人。那时的垂钓者多是为规避人们的视线和结合唯一的一点玩心，只有在垂钓时才能暂时忘却世道的艰辛。
    但三十年前又是给人希望的一年，高考开始了。被社会忘却了十年的高考在一夜之际复活，让我们这些不可能被推荐上大学的留守知青们一点希望。第一次参加高考如小钓手一般，还没有体验到垂钓的手感，鱼便游走了。第一次参加高考虽然没有考上，但至少给了我们许多希望和方向。我心里暗自决心，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
　　后期的知青点破落得瓦砾残漏，荒芜的四周没有了喧嚣和生气，钓鱼也变得毫无趣味。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留恋的矛盾心里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知青点，唯一留下的是永恒的记忆。青春给人活力，但在一个特定的年代，青春在有的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是燥动，在有的人身上是被压抑后的忧郁。
　　回到县城后的唯一出路是复习准备第二次参加高考。垂钓已完全被紧张的复习所替代，似乎自己从没有与垂钓有过关系。日子就这样重复着，看书、做习题、背诵一些无聊的政治答案。突然有一天，我仍在迷糊中学习，钓神来到我的房间，轻声咳嗽声将我拉回到现实，我精神为之一振。和钓神在一起总是欣慰的事，我忙着让座。钓神并不在理会，翻看着我的息书籍与我做的习题，微笑着对我说：“下午与我钓鱼去。”见我满面的疑问，他微微一笑：“我说的是真话，你陪我一下午，我们边钓边聊。”
　　匆匆吃过午饭我们便向河边走去。多日没有见到室外的阳光了，四周的环境如是那样熟悉又那么陌生，如新生一般。呼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我顿时感觉到胸襟无限的开阔，第一次感觉到家乡是这样的美好，山水相映，天水一色。钓神看出见我的神情，也是喜形于色，他告诉我：“过两天就得参加高考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并不需要多看书，而是需要多钓鱼。”见我有疑惑，钓神说：“此刻休息好了神智才会清醒，高考的发挥一定会更好。我是过来人，这事听我的。”
　　到了河水回流处，我们找了一个避静的地方准备下钩。河水有三米来深，缓缓流淌。突然我惊呼：“忘了带鱼饵了。”钓神也是如我一般，两眼忘着我，突然哈哈大笑：“我也没有带饵料。我一生垂钓无数，今天可真是第一回空手来钓鱼。”笑声远远地传过空间，我第一次看见钓神这般开心大笑，忽然间产生了真挚的亲近感。我知道钓神是在关心我的成长，高考对我来说是人生的转折，钓神完全可以置之度外，但今天的垂钓更多的是让我大脑得到休息。钓神对是否有钓饵并不真的在乎，他问我：“鱼儿最喜欢吃什么？”我说：“当然是蚯蚓。”“错了，你这是经验主义错误。平时没有钓鱼人，鱼儿是没有多少机会吃蚯蚓的，如我们人，平时可能感觉鱼肉是最好吃的，其实不然，如果没有米饭和蔬菜相伴，专吃鱼肉就很倒胃口，鱼儿也一样，你看这河里的鱼儿，平时吃得最多的是上游冲下来的小虫，大鱼吃虾，一些杂物、小虫都是鱼的最好的伙食。读书复习也一样，读书首先要读明白课文，课本里的都是最精选的文章或者概念，只有读懂了课文，再深入复习才能拓宽视野。今天我们抓小虫钓鱼，什么小虫都行。”
　　我忙着抓虫。草丛里有蝗虫，也有许多叫不出名的小虫子，树枝上还有一些虫茧，撕开茧便能看见如蚕儿一般的小虫。按照钓神的指点，我随手抓起虫子就扬杆垂钓。小虫子果然大受鱼儿的欢迎，特别是白鱼，往往饵料还没有入水就会有鱼儿跃起抢食，一些软体揉虫似乎更受鱼儿的欢迎。我第一次用小虫垂钓，居然钓上几乎所有淡水鱼品种。白鱼居多，鲫鱼次之。杂七杂八的鱼儿在蒌里相互挤在一团，我猜想，在广阔的水域里它们是不会如此亲近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鱼儿以食物的相同性聚在一起。不多久，听见钓神那边鱼儿迫打的浪花声，我赶忙走过去，看见钓神悠扬地举着杆，钓杆弯成一个巨大弓形，钱被拉出呼呼声，一条不小的鱼在挣扎着。钓神并不急于把它拉上岸，只是牢牢地掌握着鱼杆，随着鱼的游弋方向移动着步子。看着鱼儿游动的范围和力度，我知道这条鱼不小。几经周折，鱼儿被拖上岸，一条三斤左右的大白鱼。鱼儿上岸很快就死去，钓神说：“这种鱼有骨气，它失去自由的同时就放弃了生命。所以呀，在鱼的身上我们可以悟出一个道理，比生命更可贵的是尊严。”
　　回家的路轻松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有了鱼，更多的是我有了信心。对于生活在底层的我来说，国家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公平的环境让我参与。如同垂钓一样，只要对水底有足够的认识，还怕没有鱼吗？

无聊

七
　　一个全新的生活，大学生活即将展现在我的眼前。当录取通知书送达到我的手上时，并没有喜不自禁，心里反而有一种依恋不舍。我将要告别家乡去创造自己全新的生活了。对于家乡的热爱，年轻时是没有深切的感受的。一个过于熟悉的环境缺少新奇感，再美也没有想象中的远方让人向往。
    告别家乡前，我真诚地请到了钓神和张叔一起夜宴。家里为我能上大学而自豪，所以请客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钓神似乎有些愁绪，但脸上仍然是笑容可掬的。张叔此刻开朗多了，不断地要我敬他的酒。张叔酒量并不大，但每天都要小酌，而钓神属于那种有量而不成瘾的君子。有他们俩在，气氛自然是和谐而又有趣味的。张叔感慨地说：“一代人成长了，一代人老了。”我知道张叔最遗憾的心愿是儿子最终没有上大学，第二年回城后安排在工厂里。虽然文革把知识分子践踏成老九之列，但知识分子在百姓心中仍然是受尊重的，至少当时的本科生的收入在同龄人中算是偏高的。钓神似乎不动声色，但语气中仍充满着感****彩。他悠悠说：“大学生是人一生中最风华正茂的时期，珍惜啊。可惜我们只能当配角了。”说话间，自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两眼似乎透过了阻隔的墙壁一直望到深邃的天空。张叔的酒兴在那个晚上很浓，不断地说着笑话和逗着钓神喝酒，钓神是来者不拒。看着俩位已步入老年的长者，我们反倒不敢多劝酒。席间，许多人向钓神请教着钓技，钓神也不为意，将他许多钓鱼的故事说与大家听。而对大家的恭维，钓神并不在意，也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留露出遗憾。他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海钓过，没有象海明威那样在海里捕现击大鱼。没有在海里垂钓过还能算什么神，最多也就算是个小毛神。”张叔不同意：“只要是神，一定有过人之处。玉皇大帝是神，灶神也是神，主事不一样，但都是晓以大义，料事在先的。”钓神曾多次流露出向往在海里垂钓，我没有见过海，猜想海一定很大，鱼也一定很大。
　　钓神对几位爱好垂钓者说：“我钓鱼先是好吃，再是好玩，接着是入迷，后来才会想着如何提高，摸索鱼的活动规律与鱼对饵料的喜好。熟能生巧呀。”接着，钓神便将他的钓法等一系列的过程告之大家。几位钓者如突然间开窍一般，听得入神，时而点头赞叹，时而紧锁眉头思索，时而脸露笑容。有如一本武功秘集当众解开，让众人如痴如醉。钓神说道：“我老了，终究不能长住这个世上，我只是一点心得。现在我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垂钓的激情了。唉，人终归是要走的。”一下子，钓神脸上又流露出伤感。
　　我不了解这代人的情感归属，但也能体会到他们的无奈与伤感。一个不能展示个性与才能的时代将要结束，我只能在朦胧中领悟。那个晚上，钓神似乎喝醉了，没有和谁打招呼便离开了席位。张叔也不知何时离开的，只记得他嘟囔着什么便离开了座位。
　　第二天的早上阳光明媚，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昨天的酒精让人云里雾里一般。明天就得离开家乡了，我信步来到钓神家。钓神一早就离开家不知去向。我估计他该在河边垂钓，也不带鱼具，直奔我猜测的老地方。
    果然在河边的回流处看见钓神，他悠然自得的钓着，半眯着眼。一根二米来长的带手轮矶竿斜握在手上，钓线远远地一直抵达四五十米的远方。这种钓法不需要浮漂，也没有我们现在的铃铛，只要将钓线绷紧，鱼吃钩后便在竿梢上反映出来。走近钓神我微笑着打招呼，钓神仿佛知道我要来，笑着招呼我过去。看他的鱼蒌并无鱼获，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光景，钓神悠悠地说，今天大概钓不上鱼了。说着指着草丛中飘浮的几条小死鱼说：“有人下药毒鱼。罪过呀，现在毒鱼的、炸鱼的越来越多，也不见人管，如此下去，江河里的鱼要断子绝孙的。收竿了。”钓神满脸遗憾和愁容。
　　我至今还记得，那些年毒鱼、炸鱼事件常发生。记得有一次在垂钓时，上游不远处来了一只小船，坐着三个人。在河里巡视几圈后便向水里抛出一个小炸药包，仅仅是一两秒钟的时间，猛然一声闷声，河水即刻被掀起一个巨大的浪涛，一片小鱼马上浮出水面，接着，各种大小鱼儿翻身而浮着。这些人用大的抄网将鱼一一捞上，满满的装了一大筐迅速离开现场。被炸的河道似乎久久不能平静，时不时的还会浮上一些鱼儿，我钓兴全无，心里极不平静。半个小时之内，不断有鱼浮上来并死去，特别是后面浮上来的鱼多是大鱼。也许是大鱼抗拒能力强一些，但终究不能抵挡强大的爆破。一些人的欲望满足了，但葬送了更多人的欲望。
　　钓神曾多次与我讲到对炸鱼毒鱼的愤慨，但他又感到无能为力。那些大小通吃的猎手们或许在生活中他们是“好人”，但一定是无知和自私的人。钓神认为，垂钓的目的虽然也是鱼，但不会破坏鱼的生存平衡，而且不会伤及无辜的鱼苗。“人都该有欲望，生存便是欲望。如果只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不顾及后代，这就成了法西斯式的掠夺。”掠夺者终会得到报应的，我记得小时候一老者失去整个右手掌，就是因为炸鱼而伤及自己。人类的科技总是一把双刃剑，既造福人类又带给人类灾害。因为有了农药而使粮棉收成增加，但农药成了一些人的毒鱼利器，炸药摧毁了坚固的岩石，也摧毁了水里的大小鱼儿。钓神说：“有些人猎取鱼儿确实是因为了裹腹，但更多的是为了猎取不义之财。取公众利益满足自己的欲望。”
　　河里毒鱼让我们再也不能继续钓下去了，河面一片寂静，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几只飞来的鸟儿捡着死去的小鱼享受着灾难的成果。我们只好回家。一路上钓神有些萎靡不振，这是我很少见的情形。明媚的阳光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知了的呜呼也仿佛在唱在末日的到来。大自然还要继续被一些人这样糟蹋下去吗？
　　明天就要离开家乡了，晚上我来到钓神家。钓神专注地看着报，见我进来笑着让坐。我们漫无边际地聊着，逐渐地大学生活和对未来的向往。钓神道：“大学只是一道坎，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还是能力。”之后又告诉我，智者读书靠悟性，触类旁通，如佛教的“禅”。如钓鱼，感觉到的是入眼的水色，入鼻的气味和身体的冷暖，但真正的高手还多了一点至关重要的就是无言的感觉。这些不可用语言来形容，但可以在水边能感觉到鱼的存在。这种感觉虽然神奇，但用心多了专了就能体会到。我不大懂得这些道理，但我想一定有其道理。钓神接着说：“如钓鱼，有的人在随意中扬竿鱼儿频频上钩，有些人稳座泰山守着自己的目标大鱼，有些人却是如小猫钓鱼而永不得法。一般来说，方法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但到了一定的境界，却是将意念融解在环境中，自然是心中有鱼而手中就有鱼了。”
　　夜深人静，一老一小仍没有睡意，无限的畅谈写意出一番友情。
　　大学生活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是梦寐以求和万分珍惜的。当时的大学生中似乎更象是解放初期的习字班，年龄差距非常大。最大与最小的年龄差距跨了两代人。虽然情趣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学习的刻苦精神。经历过风雨才能见彩虹，我们这些知青们虽然可以说是知识青年，其实仅仅是个称呼，真正能称自己为知识分子的，在我心里大概是那些有头衔的教授了。我敬佩他们的学识，大学让我们看见了一个未曾见过的天堂。
    也正因为那代大学生的年龄差距，也使得学生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一些留校的工农兵学员虽然名义上是我们的辅导员，许多学生年龄都比他们要大，所以，这些辅导员们对学生工作很放手，有的辅导员成了我们的朋友。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于八个人一个房间，多年寂寞的我突然在这样的集体宿舍里感觉到热闹但静不下心来，晚上睡梦中常被一些同学磨牙和梦话而惊醒。记得相邻铺位的，年长我三岁的一位叫大葱（真名大聪）同学梦话特别多，而且说的是家乡话，虽然不知说的是什么，但听得出梦中的他却是快乐无比的。后来才知道，大葱正在恋爱，如果不是因为要上学，年底就商量好了结婚。再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大葱便将他女朋友的照片给了我看，一位美貌出众安静的女子。大葱告诉我，他们已经谈了三年恋爱，还偷偷抚摸过和吻过她，就差上床了。现在呀，特别想她。我问他，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不想找一个同学吗？大葱不屑地说：“你看我们这些学理科的女同学，聪明绝顶，但容貌不足，找对象就得找漂亮的。”还真是这样，我想，上帝很是公平，给了一些女生聪明的头脑，却不给他们出众的容貌，那些容貌出众的女子却是那样的浅薄，才貌又全的女子少之又少。大葱性格活跃，班上的活动都是他发起和组织。他还是个热心肠，什么危难事大家都会和他诉说，慢慢地，大葱成了班上的支柱。

无聊

八
　　第一个假期就要来临了，我突然感觉到特别想家，不知为什么，心中一点荣耀感在心头生起，或许是因为自己上大学而自豪，或许有点荣归故里的意思吧。期末考试完了的晚上，大葱和我在小店里小酌，酒精的作用下，我们聊得特别投机。大葱神秘地告诉我，他的女朋友明天要来接他。我猜想他的女朋友大概是想向我们的女同学宣布她的存在吧。在当时一个大学生还是比较抢手的，学历的差距也使得一些情侣分手。大葱很是兴奋，不断地敬我酒，似乎我是他的介绍人。酒喝多了我便告诉他我的知青生活和钓神的故事，大葱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钓神是他多年要找的老朋友一般，急切地对我说：“要不我和你回家一趟？”我说：“大过年的你不回家了？你女朋友明天不是要来吗？”大葱说：“我去你家住一两天，带女朋友一起去，再回家也来得急。”“我无所谓，只要你能通过女朋友那一关。”
　　大葱的女朋友果然如出水芙蓉一般，她的到来立刻引起轰动。大葱更是得意洋洋，见着谁都是笑容可掬的，成就感就写在脸上。大葱向寝室的人介绍：“这是我未来的媳妇，名字叫白菜。”大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葱对白菜，天仙配呀。”白菜微红着脸，笑着看着众人，小嘴微微的动着，在众人的笑声中不知说了些什么，但脸上始终流露出幸福感。
　　第二天大葱带着白菜逛街去了，同学们三三二二地玩牌和侃着大山。考试后的轻松让大学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欢乐。唯有我此时感觉到一点空虚，想着什么事情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无所事事信步走出校园。学校在城市边缘，更确切地说是在郊区，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和工厂，偶尔有一二家小杂贷店和小酒石酒家。校外的田野却是我向往和熟悉的，我不曾也是在田里工作吗？校园的后面是一片水域，偶尔还能看见有人垂钓，也曾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知青点，但此刻却是寂静的，寒风中不见垂钓者。我想，钓神还在独钓寒江雪吗？我记得钓神说过，深冬腊月垂钓确实是不容易的事，河里是很难钓到鱼的，一些小鱼塘的向阳和深水处可以钓到一些鲫鱼。独钓寒江雪是诗人的意境，也许是浪漫，也许是孤芳自赏，也许是对理想的追求。我记得最冷的季节里曾去钓鱼，但多数时间里是空手而归的，也没有领悟出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反倒是有一次被寒风吹得直流鼻涕，感冒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再也不敢在寒风中垂钓了。
　　大葱不知是如何说服白菜的，第二天大葱居然买了三张车票，他明确地告诉我：“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我送给你的，你总该带我回你家了吧。”我无语，只能这样了。大葱的执着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有他女友同行也倍感养眼，至少我回家的路不会寂寞了。汽车进入县界后，沿着江水而行，许久不见家乡倍感亲切。一路上大葱对我家乡十分赞赏：“世外桃园呀，难怪会出钓神。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见钓神吗？我对钓鱼是真正的入迷，猜我有多少年钓龄？告诉你吧，将近二十年。”见我不信的神色，大葱说：“我都快三十岁了，从七八岁开始和我外公钓鱼，十多岁自己便独当一面，二十余岁在当地就小有名气了。”之后便将钓鱼法则有条有理地说给我听。听了大葱的话，我明白了大葱算是个垂钓痴迷者，但不算专家者。与钓神甚至于我相比都还有差距。但大葱确实痴迷不悟的垂钓者。平时大葱没有什么爱好，想不到他在心底藏匿着一份垂钓的爱好。我们有了更多的话题，自然走得也就更近了。
    按照大葱的回忆，最快乐的一次垂钓是他开垦了一块处女地。他介绍说，当时他已在工厂上班了，还没有和白菜处朋友。当时他所在的地方钓鱼场地非常有限。某次他想到远离县城二十余里的水库常年未干涸，一人一骑前往，到了水库寻问看库的老者，老者说，这个水库没有养鱼，可以钓，但肯定难钓上鱼。之后再也没有露出。大葱千辛万苦穿过草丛和树林，在水库腰部踏出一块领地，用酒泡过的米打窝，用蚯蚓做钓饵，不多时便有三五两重的鲫鱼连续上钩。大葱说，当时的心情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最大的鲫鱼近斤重，而且鱼的色泽黑背肚皮都泛成金黄色了，可见这些鱼的年龄十在不小。因重未有人垂钓，鱼儿不知深浅，对食物的欲望非常强烈。不知不觉蚯蚓用完了，大葱兴致仍然强烈，但只有遗憾。回家时称重居然十五斤。在那个年代能钓上十斤鱼便是高手了，一夜之间大葱便成了名人，许多钓友纷纷上门寻问何处获取的，大葱神秘地胡乱告诉别人。一周以后大葱一早又准备前往该水库，打开家门居然看见十余位钓友已在他家门口静候他的出门，个个笑容满面，近乎于讨好的神情看着大葱，大葱无奈地说：“有车的跟我走，没有车的只怕去不了。”当时有自行车的人不多，但钓鱼人却是不少，这些人中只有几辆自行车，那些没有车的主儿便对商量着和他人共一车辆，但最后仍有三位钓友没有车。钓友们都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便讨好着对大葱说，告诉我们的方位，我们走着去。大葱很不情愿地将地方告诉众人，便和几位有车的钓友先行去了。到了水库，大葱有着知情的优势，很快地到了老钓位，其他人也相继各自找好钓位。鱼儿还是如第一次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地上。近二个小时过去了，他们都获取了不少的鱼儿，个个兴奋不已。大葱还钓上一条近五斤的鲤鱼。此时那些徒步的钓友也来到了，先忙着看先到者的鱼获，激动着飞快地下钩垂钓。居大葱说，那一天他准备了许大多蚯蚓，所以钓了二十多斤鱼，一行十五人共钓了二百多斤鱼。那一次大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按大葱的话说，非常有成就感。也正因为他的开发，交了许多钓友。一次白菜的爸爸请钓友们喝酒，大葱也在其中，并紧邻白菜爸爸，在那次聚餐时，大葱看到了白菜，喝酒不红脸的他那天并没有喝多少酒，但脸色总是红红的，特别是与白菜眼光相遇时，一种被电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之后，他常借故与白菜的爸爸聊钓鱼而接近白菜，之后便有了和白菜的恋情。
　　近七个小时的路程才到家乡，一路上大葱侃侃而谈，时光过得也快了不少。到家了，虽然只离开半年，但家乡的一切都还是那样熟悉和亲切。我猜想，家里一定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进了院子，果然闻到了阵阵扑面而来的香味。这是我熟悉的香味，只有母亲的手才能烧出特殊香味的菜。

无聊

九
    我是三步并着两步跑进家门，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家。我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了喜庆的气氛，刚与父母打过招呼，就听见大葱的大嗓门在呼喊我。我差点将他俩忘在屋外了，赶忙将大葱和白菜接进屋，大葱似乎到了自己家，忙着和众人招呼，特别不忘和我妈套近乎，满嘴甜言蜜语。我将大葱和白菜介绍给家人，母亲特别满意文静的白菜，握住白菜的手久久端详，就象看自己的儿媳妇。白菜的微低着头，轻声叫着伯母，抽回手，紧靠着大葱。我知道大葱的目的，忙问母亲：“钓神在家吗？”母亲回答：“白天看见过，想必现在也在吃饭吧。”我忙说：“请他过来吃饭吧，大葱想见他。”父亲走出家门，不一会，钓神与父亲一道来了。我忙着和钓神招呼，并将大葱和白菜介绍给钓神认识。大葱满脸推笑，表现得十分虚心，又是让坐又是递烟。钓神也很高兴，频频与我拉扯，寻问学校里的事情，并时不时与大葱和白菜说上几句。
    满满一桌的菜肴如过年。许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当年的大学伙食比知青还要差，在知青点的后期许多人都有自己的小菜地，许多人还拥有自己的小煤油炉，家里支助一点伙食费和肉食，再钓点鱼做一两个荤腥菜肴，既解决对食物的欲望，也可以打发时间。知青生活也使自己的厨技得到提高。半年的大学生活感觉到饭量大了，但人也瘦了。集体大食堂没有可口的饭菜，只有裹腹的食物。
    我坐在钓神的身边，大葱紧靠钓神的另一边。大葱频频向钓神敬酒，酒量不大的大葱不久便嗓门儿大了。钓神微笑着看着我们，与家里的每一位都敬了一杯酒，最后才与大葱两口子敬酒。钓神说：“看得出来，你们是好朋友，大学几年很快就会过去，同窗的成为朋友便是终身的朋友。”大葱点头道：“我们可是铁哥们。爱好相同，经历也相同。”我问钓神：“你的同窗中有好朋友吗？”“当然也有，只是各分东西，几十年没有见面了。我现在常常想起大学生活。唉，往事不堪回首。”大葱说：“钓神大伯身体这样硬朗，现在又退休了，何不到处走走看望老朋友呢？”“是想出去走走，许多年没有离开这个县城了，也没有了外出的冲动。年轻时我曾走过许多地方，但总是感觉到故土最好。”大葱忙赞同：“是哟，这里山水相映，出神仙的地方。”接着又说：“大伯就如神仙一般。”钓神哈哈大笑：“我是毛神，你大概是喜欢钓鱼吧。”大葱故着吃惊状：“高人就是高人，怎么看出我喜欢钓鱼呀？”钓神也笑着说：“你一张脸上写满了鱼字，身上还带着鱼腥味。其实你的话里就告诉我了，你套我钓鱼的话题不就证明你喜欢钓鱼吗？”大葱点头赞叹：“大伯经风雨，见世面，我们一点小肠子是瞒不过您的。今天能见到您并和您一起就餐，就是缘分和荣幸了。”
    大葱斟上满满一杯酒，十分真诚地举起：“希望钓大伯能收我为徒，我这一辈子不玩牌、不打麻将，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请大伯指教。我喝干了，钓神随意。”也不等钓神回话便一口而尽。钓神微笑着：“不必什么师徒关系，我愿意和你交流钓鱼心得。只要大家都开心，便是有趣的生活了。师徒之说是万万不可以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许多我不懂的东西一定要通过师傅才能学到吗？人都有所长有所短，相互帮助和指教才是真正的朋友。我也倚老卖老，我们就成为忘年交吧。”大葱大悦。兴奋之情尽在脸上，又要举杯敬酒，钓神说，不必了，我还是和你的白菜喝一杯。白菜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们海吃海喝，自己很少能说上话，此刻见钓神与自己喝酒，大方地举着杯，居然一饮而尽。见状我也与白菜喝了一满杯，白菜似乎并不在意，也是一满杯全干。之后众人目光转向白菜，频频向白菜敬酒，白菜很少推托，多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就喝了七八杯酒。钓神看得目光发直，对白菜的举动惊骇不已。不知不觉间，两瓶白干见底，白菜似乎没有一点醉意，倒是大葱眼花缭乱，有点口吃了。钓神感叹地说：“神啊，白菜真是酒神。”白菜轻声道：“我可不是神，我从来都不喝酒的，只是喝些酒也不知怎么什么味道，如开水一般解喝。但没有开水好喝。”“哈哈哈哈，白菜喝酒如喝水，谁敢这样说自己，唯有我们的白菜。”白菜忙乱摇手：“不不不，我说错了好吧，不过也是真的，我又没有喝过多少次酒，反正不知道醉的味道。”众人惊骇万分，对白菜无比佩服。钓神说：“真是不佩服都不行了。我所知道的是，有些人之所以能喝酒，大概体内对酒精的分解能力强，但如白菜这般不知醉的，可能就是异人了。天生如此的人真的第一次见着。”白菜小嘴嘟囔道：“伯伯笑话我了。”
    大葱又谈起了钓鱼的话题，真诚而恭敬地请教钓神：“伯父，我钓鱼出名在于敢冒风险，尝试新领地，我总是到别人没有去过的地方垂钓。特别是大水库，只要几年没有干过，总会钓到鱼。众人常去的地方鱼精明了，上钩的鱼少，我就束手无策了。”钓神道：“你总是将鱼挂在嘴上而没有将策略想在心头。钓鱼者首先要视环境而作方案，如布阵用兵，帅者要运筹帷幄。你想啊，不管是新钓区还是老钓区，鱼总归都要进食的，鱼再精明也得靠食物维持生命，所以，只要饵料对路，方法得当，许多鱼都可以钓放百回的。”“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还有，鱼总归是低等动物，最多只能说有生活经历但一定没有智慧，或许有条件反射，但一定没有逻辑思维。真正的钓鱼高手应该钓某一目标鱼而不要滥钓。所谓目标鱼如专钓鲫鱼或者青鱼，如食肉性鱼和食素鱼。钓目标鱼最讲究饵料的配制和对鱼藏匿地的研究。你想啊，大鱼吃小鱼、吃虾，什么地方小鱼和虾多呢，当然是水下地型复杂、障碍物多、不容易受到大鱼攻击的地方多。所以食肉性鱼也多集中在这些地方。但鱼塘却不尽相同，塘里障碍物少，大鱼自然怕人的影响多在深水处，所以长线能钓大鱼。自然水域不一样，大鱼虽吃小鱼，但小鱼可不是那样容易吃得到的，大鱼只能藏匿在隐蔽处，如石缝里、乱石中，有小鱼经过一击而中。如守猎一样。鱼的习性决定了我们如何垂钓。在江河里垂钓鳜鱼等凶猛鱼类可用假饵，在小水域还可用小鱼。穿在钩上的小鱼游动性差，如生病和受伤，这样对凶猛鱼类是最好的透饵。如其他陆地动物一样，弱小的和受伤的总是最先成为食物。”等等。钓神侃侃而谈，大葱如痴如醉，白菜乖巧地听着，我则一边用酒助兴。钓神许多钓鱼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也觉得耳目一新，十分有滋味，对着酒听钓鱼也是一大乐事。
    钓神接着说：“其实我刚才讲的只能是垂钓技术，有些钓鱼人却不是为了鱼而垂钓的。有些人胸怀大志，钓的是前程；有些人看淡人生，钓的是平和；有的人在逆境中钓一份安慰。对于多数人来说，不如意者多，钓鱼就成了放松和爱好了。”大葱频频点头：“是呀是呀，当年我是从好玩的心态与外公一起钓鱼、之后深深爱上了垂钓，就是在高考复习的时候也忘不了到水边去寻找一份安静，还真管用，边钓鱼边读书，效果显著啊。苦难的时代造就了我这些垂钓者。”大葱似乎深有感触，一幅过来人的神态。
    我感觉到累了，但大葱与钓神反而神采飞扬。钓神请我们到他家喝茶，并特意告诉我们，他最近收到福建的一位老同学寄来的铁观音。我那时不知道铁观音是什么，只知道红茶绿茶什么的。钓神将茶泡在一个普通的水壶里，给我们每人倒一杯。我不懂得品茶，感觉这种茶的苦涩的味道并不好喝。钓神却如同品尝美酒，滋润有味，连声说：“真的好茶，好茶。”大葱和白菜大概和我一样，对茶也是外行，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致。钓神明白我们不懂茶，便对我们说：“等你们以后工作了，一定会知道茶的魔力的。茶真是个好东西，回味无穷，如垂钓一样吸引人。”开学后大葱便带去大包的茶叶，也学着钓神开始喝茶，我却总是徘徊在喝茶人之外。这是后话。
    浓郁的铁观音让我一夜无眠，却又疲惫不堪。大葱也一样，第二天起床后我看见他两眼布着血丝，便笑问：“一夜春风得意，小心铁棒磨成针呀。”大葱连声说道：“胡说，胡说，我可没有春风得意，一夜与钓神神侃。不信你去问白菜。”“这样的好事白菜会承认吗？你小子真有福气。”大葱不答我的腔，拉着我去散步。小县城并不大，但水系密布，特别是城北的河面宽敞，帆星点点。渔家的炊烟和水面的朦胧雾气使得小县城如更加神秘如画，不曾想，仅仅离开半年，家乡就有了新鲜感。我为都市人感到遗憾，都市人感觉到的只有一片虚幻繁荣，而小城的百姓却能享用一腔清新的空气和过着平静的生活。沐浴在小城的朦胧雾气中，大葱仿佛受到环境的感染，大口吸着清新的空气，目光不时的追逐远处的山水和飞翔的鸟儿，感慨道：“仙境啊，生活在这里本身就是幸福。”
    我指着上游的河湾处说，我常到那钓鱼。大葱羡慕地说：“暑假我再来住上几天，钓上几天，过一过水乡的幸福生活。”我笑道：“只怕那个时候你要回家照顾白菜了。”大葱说：“让白菜一道来。”“白菜那时候只怕身子不方便了。”大葱露出疑惑。“白菜的肚子里有你的儿子呀。”大葱哈哈大笑：“去你的，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大葱第二天便走了，白菜露出依依不舍神情。送上车之前，大葱小声神秘地告诉我，他昨晚和钓神的一夜神侃，钓神教给他许多绝招，下学期的休息日可以到学校周围的水域里一试身手了。

无聊

十
　　寒假是最快乐的。有一群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海吃海喝，还能常常和钓神在一起探求人生和垂钓的乐趣。从寒假的第一天开始便有了年的气氛。我非常喜欢过年时一家人团聚的氛围，更喜欢与朋友们在一起神聊。过年肠胃可以解放了，各家各户将一年的辛苦积聚买回大量的食物，东家请西家吃，天南地北地神吹海聊，确实让人开心。
    大葱走后的后三天，钓神请我到他家小酌，如其说是小酌，不如说是盛宴。张叔自然也在其中，还有钓神的几位知己。钓神请客从来都是亲自下厨的，按钓神的话说，女人只能做家常菜，而男人却要做出美食。做菜与钓鱼一样，需要创造性，做出的菜才能突出个性和风格。我在知青点学会了做菜，但仅仅是可以做熟，或许也上口，但决不是美食。
    入座后不久，便上了四个小凉菜，两素两荤，凉拌酸甜萝卜丝、麻辣香菜、卤水口条和盐水牛百叶。不久又上了几个热腾腾的大菜，均是钓神的杰作。果然香气扑面而来。钓神坐下后，让我为各位满上酒，钓神举起杯，笑容满面道：“各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请大家不为别的，就为了一生的朋友干杯。”一仰而尽。大家也不客气，大多一饮而尽。钓神指着桌上的菜请大家逐个品尝，并要求吃后提出意见或者发表看法。我只觉得好吃，根本提不出什么意见，张叔却是认真的将每样菜都细细品尝，每尝一口都作深思状，再又尝一口似乎在与前一口作比较，大有学者在指导学生实验的派头。钓神对此习以为常了，也不管张叔的作派，频频与众人举杯。
    少许，张叔似乎解答了一道数学题，眉头舒展，长叹一声：“今天的菜有创意，味道远胜过去。”指着四道凉菜说：“凉菜荤素搭配合理，味道独特，既开胃又让人生津，佳品。别看凉菜造型简单，但做法及其讲究，选料要精致，配料要合理，口感要强烈。凉菜属小菜，但做法一点都不比大菜容易。”张叔似乎对做菜很有研究，对每道菜都会将菜的选料、做法和营养甚至于颜色是否合适均一一点评。我只有佩服的份儿，一点都不敢插嘴。钓神对张叔的评点毫不理会，偶尔会心的一笑。我对张叔说：“想不到张叔是个美食家。佩服呀佩服。”钓神哈哈大笑：“他美食家个屁，他做的菜猪都不吃。美食家不但要会品尝，还要能动手。”转过头对张叔说：“我说的对吗？你会做吗？”转而向我们说：“老张只会做一样菜，煎蛋。而且还不敢放盐，只用酱油调味。为什么？放盐不知多少，要不淡而无味，要不咸得不能入口，我说的是实情吧。”张叔笑笑：“我老伴做给我吃，我只需指导就行了。”钓神笑道：“脸皮真厚，你也能指导？不知从哪学了几句名词就敢评审菜肴了，做菜可是真学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中国八大菜系，哪个菜不是千锤百炼而成的。你看那些菜名，什么珍珠白玉汤、阳春三月、清香荟萃等等，光看菜名就够有文采的了。中国菜在世界第一，不仅仅是好吃，色香味型均是做菜所必需的，就你做的那些菜，也许在你自己看来是美味，但在我眼里仅仅是你家里的菜，真的不能算是美食。”“那是、那是，你这个人什么都较真，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了。我这不是有口福吗，谁让我们这般要好？”
    大家有说有笑，酒自然也比平时喝得更多。席间，钓神又几次下厨做菜，他喜欢做两个吃一会，再去做。按他的话说，菜要吃新鲜，这种新鲜不仅仅是购买的菜要新鲜，而是有些菜必需做好即刻吃，否则就退味了。我搞不清楚这些，但我喜欢在冬天吃热腾腾的菜肴。钓神指着刚起锅的拔丝苹果对我们说，快吃，一会成团就吃不成了。钓神做的拔丝苹果拔出的丝细长成线状，苹果吃在嘴里，线还连着盘中，既美味有又趣。钓神看着大家如此喜欢，非常满足的神态：“我们这一辈子几乎是为了吃而忙碌着，钓鱼的初衷大概也是喜欢吃鱼。子曰，食色性也，吃是第一位的。我这个人好吃，所才好喜欢做菜。”对钓神做的菜我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许多平常菜经过他的手便成了一道道的美食。我由衷地感叹：“您不但是钓神，还可以封为食神。”钓神直摆手，我可不想做那么多神，神有什么好，不食人间烟火，哪有我们凡人这般享受？过去那么多传说，什么天仙下凡配凡人，不就是羡慕我们么？张叔打趣道：“你是个毛神，所以才在凡间。也是我有福，才能享受你的技艺。”钓神也笑道：“你老张只有一张好嘴，嘴巴谗了才想起我，才会来找我。也是你才让我想办法弄些好吃的。”钓神和张叔交往几十年，彼此之间相互了解，说话也随便。俩人爱好不尽相同，但一点却是共性的，俩人食欲好，常常一起小酌，钓神做菜，张叔买酒。喝到尽性时海阔天空地神聊，陈年往事便成了俩人常谈的话题。有的时候各说各的，话题不尽相同，却也兴致勃勃。
    说到当年食物匮乏，钓神似乎沉思在往日的苦难日子：“还记得吗？那个时代我常去钓鱼，你常到我家里吃鱼，吃了还要拿。”“当然记得。我记得有一次你钓了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鲤鱼，我们一餐就吃了大半条，那时也没有油，我记得是清水煮的，但味道十分的好。之后这种做法就成了你的拿手菜了。”钓神沉静在往事的回忆中，喃喃说道：“那个时候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年轻吧，钓鱼最疯狂。那时钓鱼的目的就一个，为了吃鱼。之后生活条件好了一点，钓鱼却收不了手，成了爱好了。说这个你老张也不懂，钓鱼人自有钓鱼人理解。”张叔转向我问：“你不也会钓鱼吗？你说，钓鱼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神么？”我回答：“你和钓神去一次不就知道了？”“我去过，和他去过两回。”“怎么感觉？”钓神笑道：“他的感觉就是坐牢。这个张叔是和我去过两回，第一回还算老实，他没有钓到鱼但还不至于捣乱，第二次没有钓到鱼居然用石头砸我的钓窝，纯粹的小猫钓鱼。之后再也不让他去了。”张叔急着说：“是我不想去了，你请我也不会去。唉，真想不通钓鱼有什么好玩，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发呆，风吹雨淋日头晒，钓上鱼还说得过去，许多时候都是钓不到鱼的。”钓神反讥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钓鱼是去捡鱼呀？斗智斗勇你知道吗？”张叔不甘：“和鱼斗智斗勇？鱼有什么智勇啊？鱼能懂什么？”“那你为什么钓不到鱼？为什么许多人钓不到而我独占鳌头？你真的不懂，钓鱼有的时候就是钓心情。我只有在水边才能体会到安静，世间一切的烦躁全忘了。有鱼没鱼是其次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就如你画画写字一样，虽然字画不怎么样，也是个爱好。” 张叔大声说道：“你敢说我的字画不怎样？我的字画也是神韵无穷的。只是你不懂。”钓神笑着说：“怎么一个好受到了你的手上才是有神韵了？我们钓鱼人的神韵就如悟禅，虽然坐着不动，但及养身心。”你一言我一语，张叔似乎和钓神较上了劲，但都说服不了对方。
   稍后钓神去了厨房，端上一锅热腾腾的浓汤，钓神指着汤对大家说：“吃点新鲜的东西。我取的名字----神机妙算。”汤是用一只大甲鱼和整只老母鸡熬成的。张叔不屑地说：“平常的东西呀。”钓神反讥道：“冬天的甲鱼哪里可以购买到，这还不珍贵吗？”大家附合，对对对，现在甲鱼还真的难得，何况这只甲有这般大，可能有两斤吧？钓神说：“整整两斤半重，现在大概瘦了许多。这可是我夏天钓上来留着过年吃的。你们真有口福呀。”我感觉到惊奇，钓神钓鱼无数，还不知他能钓上甲鱼。钓神明白我的意思，便对我说：“钓甲鱼还真的不难。一根三五米的线，一根缝纫针便成了钓具。”见我不明白，继而介绍说，将线绑在缝纫针的中央，另一头只需一根小竹签固定可以插在地上就行了。饵料当然是动物肝脏最好，将肝切成略长于针，一指来宽的小块，将针从中间穿过，再用钓线绕一道，抛入水中就可以了。甲鱼对肝胆有特殊的喜好，咬往饵料不会松口，肝和针全吞进去。你想啊，针卡在喉咙里进出不得便成了俘虏。那个年代甲鱼特别多，人们似乎并不如现在这般喜欢甲鱼，现在想想，那个时代人们缺少的是大鱼大肉，野生的甲鱼体瘦骨多，自然就不如鱼虾值钱了。但钓神的一番话却让我对甲鱼有了新的认识，钓神介绍说，前不久他的一位上海的老同学经过市里随便拐道不看他，聊天时说上海现在的甲鱼行情看涨，已经远远高出鱼肉的价格了。传说甲鱼可以防癌治癌，一时间，都市里甲鱼成了走后门的最佳礼品。钓神说：“管他能不能治癌，但甲鱼与鸡熬成的浓汤确实是一道好菜。请品尝。请、请、请。”大家不约而同地伸手挠汤，浓郁的神机妙算汤对嘴和胃都有极大的诱惑力，满嘴的浓香在口里经久回味。张叔伸出姆指说：“妙啊，如此美食只有钓神才能做出来。怎样做的呀？”钓神笑而答道：“这可是我的拿手活，这种汤可不是一般的煮，关键在于一个熬字。”“这有什么不一样？”钓神得意地说：“大不一样，煮和熬的不同在于时间和火候上不同。煮以水开为准，熬可得文火慢炖。”见众人不解，钓神更为得意：“比如这个神机妙算汤，将鸡和甲鱼洗干净后放入冷水中开始煮沸，之后便放入调料细火慢熬。细火的标准可有讲究，只能用炭火熬，火候掌握的标准是，汤只能出三五个气泡即可，多了说明火旺，少了又不够温度。火候不同对口感有极大的影响。”众人见说，对钓神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倒钓神做菜的本领也是出神入化的。我知道钓神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但现在感觉的是不仅仅是认真，而是考究。世事洞明皆学问呀，钓鱼和做菜都有其大学问，关键是如何深入。我曾对钓鱼的认识仅仅是爱好上，还从没有考究和深入地研究，钓神却能在别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更深。我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和轻薄，学习能如此，什么事情不能做好呢？
    大家纷纷向钓神取经，做菜的关键是什么？我也想知道。钓神反问道：“你们认为呢？”这个说是火候，那个说是刀工，有的说是配料，各式各样的答案。钓神说：“每个事物确实都有关键点，比如钓鱼的关键是饵料；做菜的关键是放盐，盐调百味呀；而读书的关键是将一本书读薄。画画写字的关键我就不知道了。”张叔马上接上口：“字画的关键是眼光和对艺术的理解力。功夫在诗外。”众人纷纷点头，一场晚宴吃得兴致勃勃，我感觉到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巨大的财富，仅仅一个菜便影引出了许多话题。也不曾想，人老了在朋友圈子里仍然是童心童趣的。
    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我突然想起大葱和白菜，他们也和我一样享受着亲情和友情吗？

无聊

十一

    再次回到大学已没有了新鲜感，但与同学们半年的朝夕相处仍然感觉到集体生活的乐趣。大葱晚我一天返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过年累死了、累死了。我笑道：“你当然累死了，甜蜜的受累吧？”大葱笑骂道：“去死吧，你肚子里都是一些非君子之道，想哪去了。”我反讥道：“子曰：食色性也。过年吃饱了肚子你还能做些啥？饱暖思淫欲，你是风流过度才会累得半死。”大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真**没意思。我们这个年龄本来是挣钱过日子，生儿育女的年龄，偏还要读书。”看得出，大葱对白菜恋恋不舍。大葱真的算得上是一位帅气的男子汉，体有型，相貌英俊，体育文娱均有不俗的表现，是个特有女人缘的成熟男人。大葱与白菜似乎是天生的情投意合，又与未来的岳父有着共同的垂钓爱好，自然是深得岳父一家喜爱。想象得出，这个假期大葱与白菜一定是缠缠绵绵，含泪告别的。
    晚上大葱一定要请我小酌。我们来到校外的一家小酒店，炒了三个菜，大葱从包里拿出一瓶老家带来的酒，满上两个大杯。大葱本不好酒，今日请我小酌或许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大葱对我说，这个年过得特别有意义，一是认识了钓神，对垂钓与人生的领悟有了新的提高；二是与白菜的情感已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真想与她朝夕相处。我笑着对他说：“你小子一定是吃了豆腐，别陷得太深了。”“你不懂，爱情这个东西就如钓鱼一样让人向往和实践，一旦两情相悦，就如扬竿时一样让人动心，时刻盼望着。”大葱对我说，这次与白菜到我家乡一行，白菜好象也对钓鱼有了更多的理解，她说一定支持大葱的爱好。至于结婚，白菜还是理解大葱的，希望他早日毕业与她成家。
    大葱时而伤感，时而兴奋，感觉到此刻的大葱六神无主。见此情景，我对大葱说：“讲一讲你最开心的一次钓鱼如何？”大葱想了想：“大概是带白菜去的一次。”大葱介绍说，自从在白菜家认识白菜后，他总是想方设法与未来的岳父套近乎，其实老岳父也很喜欢他，一来二去便成全了这俩人的情感。某次与未来的岳父商量第二天钓鱼的事，大葱想带白菜去，经不起这小子地软磨硬泡，白菜终于答应了。
    十余分钟，一个黑漂，大葱说：“快起竿。”白菜从没有感觉过钓鱼的滋味，不知轻重猛一扬竿，突然前方一个力道将她拉住，白菜大呼道：“不得了，有人要拉我下水，快帮我。”双手紧张的握着竿，双脚不住地往后退着。大葱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看着白菜。突然间，只见一个浪花，鱼儿向前直撞，白菜已感觉招架不住了，近乎带着哭腔求诉大葱，快来帮啊！我要掉下水了。大葱仍就在看着白菜拉扯，近十余分钟，白菜居然将一条二斤多重的鲤鱼钓上岸。大葱说，这条鱼是白菜钓过的唯一一条鱼，钓起这条鱼之后白菜疲惫地坐在地下再也不愿拿竿了。但看得出白菜在疲惫和神态中仍然有着兴奋。之后的日子白菜再也不愿外出垂钓，一是第一次钓鱼并没有大葱他们说的那种快感，二是第一次钓鱼晒黑了皮肤，这更让白菜心痛了好多天。白菜的心里只有大葱，在大葱眼里保持美丽远比钓鱼更重要。
    回到宿舍已是十点多钟，刚刚相聚的同学仍然在里吵嚷着、快乐着，一起分享着家里带来的小吃和对年的回味，说着一路的趣闻与传说。我自然加入其中，唯有大葱早早的上了床，不声不响地睡着。我没有听见他的磨牙声，估计他没有睡着，一定是想白菜了。男人的热恋也如同迷失方向的工蜂，心永远回不到从前。大伙似乎发现大葱返校后有点变化，但又一时看不出哪方面变了。嚷着要大葱起床，大葱从被子里伸出头说：“困死了，坐了一天车，早点睡吧。”
    学习仍然是紧张的，日子已没有了新鲜感，不紧不慢地过着。大葱异常刻苦，不是在教室里就在图书馆，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的。一个周末，我对大葱说，“想考研呀？还早呢。想过去钓鱼吗？”大葱似乎不认识我一般：“钓鱼？谁有那个心。”“怎么了，想白菜呀？”大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你还不懂呀，哪天你恋爱了，就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了。”我还是想不通，白菜居然对大葱有如此大的魔力，以至于大葱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曾经对钓鱼着魔的大葱，如今对钓鱼没有了一点兴致。
    第一个“五一节”的清晨，我拉着大葱对他说：“走，散步去。你没有一幅好身体如何给白菜幸福。”大葱笑笑，随我走出校外。他问我：“有什么事非得散步说啊？”我逼着他走出很远，来到校外的水塘边，许多人正在垂钓。大葱会心的一笑，走近一位年长的钓者身边。许多人钓起的都是小鲫鱼，个别大的也有三五两。大葱悠闲地与老者拉起家常，逐渐感觉到手痒，讨好地对钓者说：“还有竿吗？我帮你钓如何？”老者给大葱一根三米来长的竹竿，并告诉大葱他有拌好了的酒香米，蚯蚓也是鲜活的。大葱离老者不远的地方打好窝，上好蚯蚓便扬竿垂钓。老者的钓竿并不好使，一是线太粗，二是钩太大，三是铅坠过重，所以老者并没有钓上多少鱼。大葱完全明白这点，与老说：“老伯，你的钓竿线钩不合格呀。有小钩小线吗？”老者对大葱的问话似乎有疑虑，看着大葱说：“你还真会钓鱼吗？听口气你还比我行。”“比你还不能说，但钓过几年鱼，还有高手指点过我。”老者说道：“你自己挑吧，我倒要看看年轻人是如何胜过老人家的。”
    大葱跃跃欲试，一下子将钓鱼的瘾激发出来。他挑选了一幅小钩细线，七星漂，反复试水，将铅坠磨小，使之入水时七星漂缓缓地沉入水中。再上蚯蚓后不久便有鱼儿咬钩的信号。轻扬竿，一条小鲫鱼飞上岸。之后，大葱上鱼的速度明显快于老者，老者惊愕异常：“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大葱也很高兴，将手中的钓竿递给老者：“你试试，保证不一样。”老者将信将疑地接过竿，不多时也钓上一条。老者惊叹道：“看不出，看不出，年轻人比我行，你说说看，我原来的线和钩为什么没有你重新绑的要好使。”大葱大耍派头：“这可是要不断总结才有此水平哟。你想啊，这塘里的鱼儿不大，你那么大的钩钱和铅坠鱼就是咬了钩，信号也不明显。小钩小线正好对付。以后钓鱼要看场合，你这种配制只适合钓三斤以上的鱼。”老者频频点头。大葱又重新绑好一幅钩线垂钓，时不时的钓上一些小鲫鱼。大葱和老者不时地交谈，大葱说的多，老者点头的多。我在塘边走了一圈，十余位垂钓者钓上一二斤的算是多的，更有些人只有两三条小鱼。回到大葱身边，他俩已小有成果，大概有三四斤鱼了，居然还有一条超过半斤重的鲫鱼。老人笑容可掬，对大葱更是敬佩，嘴里连声说道：“看不出、看不出。”大葱此时似乎忘了白菜，心情格外的好，神采飞扬，边指点着老者，边扬竿获鱼，如教师在上课，在示范。我心里暗自好笑，转移大葱的心情还是要用钓鱼，该君痴情，又是情不自禁时，我想，大葱一时为情所困，只有吊起原有的兴趣，才能分散他的伤感情绪了。
    一直钓到下午三点钟，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我硬拉着大葱往回走，大葱似乎很不情愿。老者也是不舍，拉着大葱说：“明天还来如何？”大葱故作无奈状：“我没有钓具，想来也不成了。”老者快人快语：“不要紧，用我的，钓上鱼算你的。”大葱说：“多带一根来可以吗？我这位兄弟钓鱼水平比我还要高。”老者惊奇地看着我，我忙说道：“我仅仅是会钓，水平淡不上。”约好时间，我便和大葱回到校园。大葱忽然间活跃起来，嘴里哼着小曲，一路畅快地回到宿舍。
    我为大葱感到高兴，恋爱与垂钓本不矛盾，矛盾在于两地情。有人说距离产生美，真正分开两地的热恋人就会如大葱一样，让人六神无主了。
第二天老者果然守信，早于我们在塘边候着，见我们到来也是满面春风，将两根钓竿递给我们。一根是昨天大葱钓过的，一根新的给我用。所谓新的其实竿身更短，不到三米长。但钩线却是小号的。我试着水深，发现铅坠仍然很重，磨去许多才达到三漂浮于水面的要求。老者与大葱在昨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自然靠得近一些，我远离他们在一处水草丛生处垂钓。其实我也作了一些准备，买了一团面和一小包米饭。用老者酒泡的米打两个小窝便开始垂钓。我知道在这样的水域里完全不需要钓深钓远，这种原始的环境只有野生鱼类，鲫鱼为主，很少有大鱼，城市附近水域大多富营养化，所以素食远好于蚯蚓。如我想象的一样，用米饭的效果非常很好，不久我就接二连三地钓起鲫鱼，且体型较他们昨天钓的都大许多，大的超过半斤，小的也有一两余。钓起的鱼就养在后面的水沟里，水沟已没有活水，自然断流后只留下两尺见方，两寸余深的小水坑。
    许久没有垂钓了，看见这样的鱼获仍给我极大的兴奋。再过去看他们俩，鱼的大小仍然和昨天相差无已，数量也远不如我多。见我过来，大葱指着他钓的鱼不安地问：“有我多吗？”“数量差不多吧，但体型比你钓的要大。”大葱似乎不信。老者却走近我放鱼的水坑边，惊奇地叫道：“不得了，不得了，他全是钓大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呀。”大葱也被吸引到小水坑边，看看鱼，又看看我，满面疑问：“你这是怎么钓的，怎么比我还多还大呀。”我哈哈大笑：“强中自有强中手。服了吧？”大葱忽然间发现新大陆似的：“你不是用蚯蚓啊？”我笑道：“蚯蚓是万能钓饵，但并不是最好钓饵。”老者来了精神：“什么是最好钓饵呢？”我得意地说：“当然是鱼最喜欢吃的东西。这个塘的鱼最喜欢吃米饭。”老者和大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存疑虑：“真的吗？”我将米饭翻出来给他们看，大葱故着惊怒：“好呀，还藏着秘密。”说完准备拿走米饭。我对他们说，过来钓，大鱼都在我这边。
大葱看看地型和塘里的水草，嘴里哼声，转身与老者一起将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并围着草丛开始用米饭垂钓。重新垂钓后所获鱼仍然是我最多，大葱不服，但老者却是虚心请教我，我将他的钓竿拿来，重新试着浮漂与铅坠的重量，发现还是铅坠有问题，便也将他的铅坠打磨一番。老者不多时也有大一点的鱼被钓上，高兴之余，对我大佳赞赏。大葱不屑，但也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举动，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也学着我重新调整了浮漂与铅坠的比重，果然也有鱼获。塘边有许多人在垂钓，但我们获鱼最多。
    中午时分我们便准备收竿了，老者不舍，约我们下周再来，并握着我的手说：“你比他行，下周一定来如何？”我笑着看大葱，大葱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但又怕其他事情耽搁了你。”老者忙说：“一定来，我家有电话，有事没事都可以打我电话。”说着将电话号码告诉我们。我感觉到惊愕，那个时代不是谁家都有电话的，有电话的人有两种，一是很大的领导，二是权威人士。看老者形象不非我想象中的官员，也不象满腹经伦的权威。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打亮着老者，老者的眼光却流露出精锐，身段修长，戴着一顶草帽，穿一身旧式普通的蓝色中山装，门牙显然被烟熏成了黄黑色，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者。见我们惊愕，老者笑道：“我们是有缘人。下周见。”我们没有带走一条鱼便告别了老者，老者却一定要我们将鱼带走，大葱说：“带走没有用，我们还是学生呢，没地方做菜。”老者点点头，笑着与我们挥手：“那以后到我家吃鱼去。”
     一路上大葱对我无比恭敬，眼光总是斜视着我，不怀好意地笑着：“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钓神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什么时候把你这一身手艺传给我，我请你喝酒。”我笑道：“钓神的境界我是学不到的，说实话，我仅仅学了一点皮毛。如果钓神在，还说不定会钓上什么呢？”大葱不服：“还能钓上什么，这塘里只有鲫鱼，还能钓上美人鱼吗？”我笑道：“当然可以呀，你家的白菜不就是钓鱼钓上的吗？”大葱大笑，朗朗的笑声将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无聊

十二
　
    大葱开始有了歌声，虽然唱腔不专业，但哼起来仍有滋有味。偶尔轻轻的叹息声也很快被白菜的来信所冲淡。白菜的每次来信都引起同学们的羡慕，大葱并不避讳，时常念上一些无关紧要的段落和句子给大家听，让一些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欢声雀跃。班上女生本来就不多，在许多充满青春活力的男生强势攻击下情感被劫持了。学习之余的男女恋爱成了时尚，也成为打发时光的方式。反而是一些年龄大一点的同学不急于恋爱，或许是因为青春不再，或许是对生活的阅历把燥动的埋得更深了。大葱是个例外，他的白菜如花似玉，而性格有柔情万种，所以，大葱浓郁的情感常常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来。大葱以过来人的身份常常在小男生面前高谈阔论，似乎他是恋爱专家，一些小男生遇上恋爱中的矛盾都找大葱出主意。我笑大葱：“如同一个管家婆。”大葱却不理会我的话，仍然是热心地为众人解忧，还从书中搜罗出许多名人名言和自己总结的道理，教唆犯一般成就了许多年轻情侣。我不知道大葱为何对恋爱如此热心，估计与他和白菜的激情有关。热恋的人看什么事情都是美好的，因为他们心里确实是热乎乎的。公众事情多了，大葱似乎将一切空余时间都应付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中，我感觉很不满，他还想起过钓鱼吗？
    再次回家却是一个人孤独返回的，上次与大葱同行让我在路上有几分情趣，孤零零的时候更多的是胡思乱想和睡觉。一路上的风光不再吸引人，车上的每个人被汗水湿透，混杂在一起的各种夏日的味道臭不可闻。到家时已过了中饭时间。我迫不及待的放下行装便来到钓神家，发现他家门紧锁。问母亲才知道钓神外出多日，据说的到广州参加女儿的婚礼去了。
　　夏日的蝉声叫得让人心烦，我不知道如何打发时光。许多中学同学已参加了工作，一些人成了家，有了儿女，我感觉到无所事事。信步走在街道上，发现商店多了起来，许多是私人开的小店。我居然发现开有渔具店，这是我不曾想到的。钓鱼在过去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商店全是国有的，一些诸如钓鱼打猎等玩乐的商品没有卖，鱼钩鱼线等用品只能偷着买卖。走进渔具店看见各式各样的钩线和钓竿，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特别是钓竿，在我的垂钓生涯中，最好的钓竿是钓神送给我的罗汉竹竿，三节钓竿即轻便好携带，而且弹性特别强。不知钓神用了多少年，传到我手上时，钓竿的握手处已磨得光滑红亮，有如油浸泡过。我将此竿作为收藏物一直舍不得用，偶尔给朋友欣赏，换来一片赞叹声。渔具店的一种新钓竿引起了我的兴趣，店老板介绍说，这是新材料做成的炭素竿，强度大，轻便耐用，而且如电视天线样抽出。我接过一要六米三的棕红色手竿，从竿稍上依次抽出，确实轻巧，长度与轻巧远胜过竹竿。但价格确实贵得让我退避三舍，居然近五十元。要知道当时大学生的月工资不过如此，我一个穷学生还得家里支助部分生活费，购买这样的钓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感觉到国家正在开明起来，许多禁忌被解除了，钓鱼也成为正大光明的事。我选购了几个钓钩和钓线便回到家。
    暑假的孤独感使得我想通过钓鱼来消遣。家里还保存着我的钓具，第二天一早我便出门了。骑车来到县城南郊的鱼塘准备垂钓，这都是我熟悉的地方，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今非昔比，原来无人看管的鱼塘已有整理过的迹象，塘边搭起了小草房，寻问才知道这些塘被人承包了，不再可以随便垂钓。后来再走了几家都是如此。那个时代“联产责任承包制”是个最热的名词，农田都承包给了农民，没有想到鱼塘也承包了。郁郁寡欢的我骑车一个多小时来到远离县城的一座水库，寻问当地农民，证实这个水库属县水利部门的，还没有被人承包。水库是灌溉用的，宽不过百余米，但长度却绵绵数里。在我的记忆中，县城的垂钓爱好者多喜欢在塘里垂钓，面积小相对鱼也集中好钓，水库几乎没有人问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是消遣的心情，所以也不理会有鱼没鱼。随便找一个地方，打一个窝便抛钓垂钓起来。钓点水深二米多，清澈的水体透彻见底，我估计今天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但不久便有小白条咬钩，第一次扬竿居然钓起一条一两余重的白条，之后又有黄尾及小量的小鲫鱼被钓上。鱼不是很多，但心情随着扬竿却好了起来。我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热日下一切生灵似乎都在睡梦中，没有鸟声，没有鱼跃，居然没有见到一个过路人，知了的呜叫也使得环境更加安宁。想着自己的生长经历仍然是茫茫然的不知如何面对未来，不免有些愁绪。大葱是快乐的，因为有爱情滋补，钓神是淡雅的，因为内心平和，我属于那种茫然的，还没有理出生活的头绪。我看着被放在鱼篓的鱼儿，许多白条鱼钓上后不久便死了，只有鲫鱼还不知未来的煎熬，茫然的游着。难怪许多人喜欢钓鲫鱼，大概是鲫鱼的顽强生命力和对饵料的不讲究所致吧。我欣赏白鱼，白鱼在自由的水域里是最欢快的，一旦失去自由便放弃了生命的机会。我也许被自己的想法所感动，便将那些奄奄一息的白鱼都放生了，回家时留下二三斤小鲫鱼。
　　之后的日子仍然是这样，时不时的一个人外出垂钓，每次都有鱼获。但钓鱼时却没有了往日的快乐。我不知道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日子将会发生什么。近半个来月的暑期都是这样打发了。一天下午晚饭时，突然听见大葱在房外的呼叫声，我高兴异常地跑出去，大葱笑嘻嘻地挽着白菜站在我的家门。“还好你在家，我都记不住你家门了，找了半小时才找到你，快倒一点水我喝。”大葱红被晒黑了不少，白菜仍然柔情白净。让进屋后大葱将一大碗冷开水一饮而尽。“你怎么真的来了？”大葱怪眼一睁：“不欢迎呀？那我走。”我在大葱的肩膀上狠狠地捶一拳：“走呀，白菜留下。”大葱忙说：“那可不行，我得住几天。不住你家，住钓神家。”我告诉他钓神不在，还不知道几时回来，大葱大失所望：“白来了，钓神不在我来干吗呀？”我回击道：“你原来不是来看我的？那我明天送你走。”
    大葱的到来还是让我高兴的，大葱告诉我，这一次他和白菜转了许多地方。我问道：“是旅行结婚度蜜月吧？”大葱笑着说：“你还别说，许多人都这样认为。你看我们多有缘、多相配？”白菜喜悦的小声道：“羞死人了。唉，这一路我可真的是累了。”我哈哈一笑：“猜想也是，大葱上个学期尽吃补品，他现在的战斗力可强哪。”大葱举手要打我：“胡说什么？小心着打。”白菜仿佛明白我的话意，脸色腾起红云，娇柔地说：“不听，不听。”
　　大葱带了不少礼物，居然给我还买了钩线。大葱工龄长，是带工资上学的，比起我们这些穷学生可真算得上资本家了。平时在学校里也不吝啬，嘴谗的时候就请我一起小酌，烟也放在床头，我们紧邻床位，所以也没少抽他的烟。大葱对我说，他真想见钓神，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是忘年交。“看情形和你的缘份吧，要不明天带你去钓鱼？”大葱坚决地说：“那是肯定的。白菜和我们去。”第二天清晨，大葱将我叫醒，稍作准备便骑了两辆自行车出发了，他与白菜一辆，所有的钓具当然是我带着的。骑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这些天垂钓的水库，大葱惊呼道：“和我昨晚梦见的地方完全一样。”我告诉他，这里几乎没有人来垂钓。大葱急不可耐，打窝后立即下竿，手搂着白菜，两眼紧盯着浮漂，嘴里和我东拉西扯，告诉我许多有趣的旅行见闻。一条白鱼很快就被大葱钓上，大葱眉开眼笑：“这种鱼是我的最爱。”“比白菜还可爱吗？”大葱怪罪我道：“这种鱼味美肉鲜，用油煎熟，佐以姜葱辣椒，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说完，还直流口水。我笑道：“白菜你可小心了，大葱怪毛病，流口水不算，晚上睡觉还磨牙。”“嘻嘻，我知道。还有一个怪毛病，饭前便后不洗手。”我开他们的玩笑道：“饭前我倒是注意他不洗手，至于便后我就没有注意到了，白菜想必是注意到了。”白菜脸色绯红，摇着手忙说：“没看见、没看见，我是估计着说的。”
    晚上大葱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盘油煎小白鱼，果然香辣可口。大葱告诉我，在他们家乡这种白鱼都是这样吃，钓白鱼的人也很多，也很容易钓上。并告诉我还有一门专钓小白鱼的方法，我让他说说看。大葱说：“饭桌上说钓白鱼的方法不雅，只怕你吃不下饭。”我笑道：“什么没见过，我不怕，你只管说”。大葱介绍说，钓白鱼用小钩线，一两米长的小竿最好。先不断地洒些糠在水面，小白条会越聚越多，再洒少许虫子到窝里。我问是什么虫子，大葱小声告诉我：“是蛆。”白菜还是听见了，“哇”的一声，将吃在口里的白鱼吐了出来。我哈哈笑着：“白菜不要介意，今天白鱼可全是用蚯蚓钓的。”我接着对大葱说：“之后便是将蛆挂在钩上，迅速地抛竿扬竿对吗？”“你知道呀。”我看过有人这样钓，但我不敢用蛆垂钓，确实是感觉太过恶心。“这个方法我当然知道，还可用苍蝇等活虫钓。”白菜摇着手，让我们不要说了。大葱看着白菜：“各种钓法都是将鱼拉上岸，又不是不清洗就吃。这也怕？”白菜不高兴了：“就怕、就怕。”说归说，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吃着鱼。
　　第二天大葱、白菜还是走了。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他们走后不到一小时，钓神便回到家。

无聊

十三
　　送大葱他们上车后看见钓神家门开着，我没有想到钓神会在家，甚至于担心他家被偷。但钓神的声音分明告诉我他回家了。高兴之余连忙走进钓神的家门，钓神看上去有点憔悴，连日的旅途使他看疲惫不堪。头发又白了不少，眉目间有一点落没的情绪。见着我，钓神仍旧是笑眯眯的：“哈哈，你好吗？怎这么巧，我刚到几分钟。”我告诉他暑假回家十多天了，刚送走大葱。并将大葱送给他的一盒铁观音递给钓神。钓神脸上露出少许的感动：“就是寒假来的那位同学吧？真难得，还记得我喜欢喝这种茶。真不巧啊，我们是擦肩而过。”我当时想，如果大葱他们走不了就好了。大葱与钓神虽然见面不多，但情趣间似乎有天生的亲近感。虽然性格不尽相同，却也能够话中投机。许多人就是这样，一些经常见面的人可能一生不会有交流的机会，但有些人却能一见如故。大葱和钓神便是这样的一对。我与钓神属于多年的交往彼此信任后，进而成为忘年交。
　　看见钓神疲惫的身躯，我不敢多与他聊，但钓神似乎兴致很高。他告诉我，南方现在充满活力，完全可以称之为“改革先导者”。我从小到大受到正统教育，还不知道天下之大，对外界知道至少，对改革更是茫茫然。钓神认为，中国的改革将拉开序幕。我真诚地请教，钓神说：“农村的联产责任承包制就是让农民种自己的田地，你看这两年许多农民可以吃上白米饭了，南方城市先行学习发达国家经验，再推而广之，我猜想，经验领域将会有更多更大的自由。”对此，我将信将疑。年轻人对国家大事多是情感上的，比如对女排获得世界冠军，学生喊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但对于改革之类的国事，多是朦胧的。钓神似乎嗅觉超过我们这些年轻人。我告诉钓神，现在商店里有钓具买了，并且我看到了一根炭素钓竿，比竹竿轻巧多了。钓神从内室拿出二根钓竿，正是与我日前看见的一样。“是这种钓竿吗？”“正是、正是。”钓神说：“这种钓竿真的好，我也是第一次见识。比起竹竿，更长、更轻，携带也更方便。还没有开张过，明天去试试。”这是他女儿送给他的礼物，长短各一根。钓神对钓具多讲究，过去自己动手做的钓竿成了垂钓爱好者的梦寐以求的收藏品。现在工业化生产的钓竿虽然在外观和品质上胜于竹竿，但也少了个性化和情感因素。在内心深处，我还是喜欢钓神送给我的那根罗汉竹钓竿。
    第二天清晨，我与钓神骑车来到我与大葱垂钓的水库。钓神告诉我，这个水库建于大跃进时代，叫幸福水库。幸福水库将一条小溪拦截成水库，虽然没有投放鱼苗，但鱼儿品种齐全，大家伙特别多。按照钓神的指点，我们选在更上游一处的老河沟地段，虽然水深近五米，但地方确实更加舒适。钓位朝东北，背后几棵大枫树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却不会影响扬竿和抛竿。树下长着细细的青草，柔软干净，我席地而坐。
　　钓神用的是他女儿送的炭素钓竿，竿身虽长，但在这样的深水处却不用钓远。我用的是钓神的一根长竹钓竿，浮漂上移至近竿稍才能将钩子沉底。两人均用酒浸泡的米打窝，用蚯蚓作钓饵。我与钓神相距三五米，抛竿后便随意聊起一些陈年往事。钓神说，张叔最近身体不好，上半年将近往了一个多月的院，一直没有查出什么病，最近他开始迷上气功了。“气功有什么学的？你看我们钓鱼不就是气功么？我告诉他，钓鱼讲究的是呼吸均衡，心平气和，不急不燥，与气功的原理相差无已。而且钓鱼的环境又是在郊外，比一个人在家坐在那闭目练气功要好上百倍，但这个老张就是不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和爱好，我没有办法说服这个老家伙。”当时的气功热透全国，气功大师们一下子从各处涌现出来。我记得在大葱说过：“有一次他也去听气功大师讲课，大师称是带功讲座，在讲座的过程中下边就有一些人手舞足蹈，如着了魔一般，当时我就想，我怎么不会着魔呢？后来明白了，那些着魔的人大多是一些中年妇女和年老体弱或者文化程度较低的人，在气功大师的暗示下的行为。”我不懂气功，但对张叔迷恋气功却也不以为然。许多人都迷恋气功，如同我与钓神喜欢垂钓一样。
    钓神说：“我确实是喜欢垂钓，但决不迷恋。工作和家庭都远比钓鱼重要。大家说我是钓神，其实是对我的尊重，我只是比一些人多钓些鱼而已。在钓鱼的人中，真正的高手或许是不被人知晓的。我就认识一位钓者，我称他为‘钓神’，还是一位农民。这老兄过了农忙季节便外出数月，以钓鱼养家。按照他的话说，钓鱼卖只是为家里挣一点零花钱。他总是一路钓一路卖，什么鱼都能钓到。其钓技远胜于我。到现在还不知他是如何垂钓的？”我惊奇道：“比你还能钓吗？”“真的比我行多了。我是下乡时认识他的。某年春耕生产我还在那个生产队蹲点，生产队准备加餐，杀了猪，大家说让他去弄些鱼来，这位老兄上午出去，还没有到中午便回来了，背回二十几斤甲鱼。按他的话说，生产队人多，短时间很难钓到一个生产队人吃的鱼，所以才钓些甲鱼来烧肉吃。似乎钓这么多甲鱼还是很轻松的。之后我多次请教他，这位老兄只是说些客气话，就是不肯告诉我他是如何垂钓的。我在这个生产队蹲点半年，还是目睹了他的钓鱼回家时的情形，常常是大包小包的扛着鱼回家，据说这还是没有买掉剩下的鱼。这位仁兄为人老实，平时言语不多。有的时候生产队不让他外出，他就晚上出去，神出鬼没，也不耽搁出工。加上他的成份好，为人也大方，钓的鱼常送一些给邻居们，所以大家对他还是挺好的。我一直在想，他是如何钓鱼的，因为我从没有看见他带钓具外出，家里也似乎没有钓具。这位是真的神。”我更是百思不解。我曾听说过民间的一些高人的传奇故事，从钓神嘴里说出来就不是传奇而是真切的“神”了。
　　有鱼咬钩了，三两左右的鲫鱼被我拉上岸。钓神仍然在他的回忆中。他说：“还有一位‘钓痴’也是神奇的，他每天早上都会钓一二个小时的鱼，不管鱼多鱼少，只要站在水边就有满足感。到了周末却是整天垂钓。”我惊奇地问：“也在我们县里？”“是呀，不过不在县城，在水源乡。”我知道水源乡，在我下放的下游，那里水域纵横交错，湖泊众多，是真正的渔米之乡。每当洪涝时期，小沟小渠里常常可以抓到十几斤重的大鱼。钓神说：“那位钓痴因为太过专心钓鱼，影响到工作，也影响到了他的进步，为此，老婆还差点与他闹离婚。”“真的痴迷不悟呀。”钓神接着说：“一次丈母娘从县城来看他们，说好了让他去买菜的，谁知他一整天都不见人。丈母娘问女儿，女婿是不是工作忙，女儿猜测他一定是钓鱼去了，果然一直到晚饭时才回家。气得老婆不准他吃饭，不准他进门。这位钓痴钓技不算是最高的，但因为痴迷，对周围水域中有无鱼，是否上年干涸，有些什么鱼，多大的鱼，用什么饵料等等全装在胸中。只要你告诉他想钓什么鱼，他一准将你带到最佳的水域里。我见过他钓到的最大的一条翘嘴白鱼近二十斤，我还真的羡慕。你猜他是如何钓上的？用假饵钓的。自己用锡块做一个假鱼，抛竿收竿，使得假鱼在水中如受伤一般，食肉的鱼抢夺时被钓起。”真的想不到，一个小县居然也藏龙卧虎，我总以为钓神已是不可逾越的境界，但钓神的一席话让我感觉到“真人不露相”的真谛。
    钓神接着对我说：“你千万别小看钓鱼，一般人钓鱼仅仅是小技。食鱼为主，真正的高手确实是神乎其神的。我与那位钓痴相交于工作，深交却是钓鱼。别看他痴，他的痴是用心，但就是有点固步自封，不会触类旁通。我曾遇上过一位高人，他的话对我启发特别大。”
  　钓神眼望着深邃的天空，思绪似乎回到了他与另一高人的交往中。“那是许多年前了，那时我钓鱼小有成就，自知感觉还有差距，却又不知差距在何处。一次独自垂钓时来了一老翁，老者并没有垂钓，而是看我垂钓。对我的钓技，老翁频频点头。也许那个时候还有点年轻人的冲劲，对老翁并不在意，只是礼节性地与老翁拉着家常。老翁对我说，‘看样子你钓鱼有年头了，扬竿抛竿有准头。鱼路也算找对了。’听到老翁的赞誉我知道他或许是个大行家，便与老翁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垂钓心得说与老翁听。老翁点着头说：‘是不错，但你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认为我的钓技算是出类拔萃的，没想老翁并不以为然。老翁说：‘钓技只是初学者的门道。大凡真正的高手垂钓都要知天伦，晓地理。诸葛亮为什么在冬天里可以借到东风？这是因为懂得天象如此，那个时节称之为小阳春，冷暖气交汇时东南风会短时间占优。这便是知天时。谁能真的借到东风呀？一些钓者说，南风起，不钓鱼。为什么不钓鱼？是因为许多人只认死理，认为南风起钓不上鱼，却不知道整个夏日多是南风，为何又能钓到鱼呢？鱼和人一样，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得吃东西，南风北风都得吃，只是起了刮南风气压低不舒服，不舒服就不吃么？夏天我们喜欢吃什么？清淡一点的食物。这个时候钓鱼不要钓底便不影响上鱼了。鱼游到上层水域是为了多吸入氧气，水里当然有氧气。气顺了便想吃食，食色性也，人和动物都是如此。冬天时节水冷了是不好钓，有些鱼还有冬眠的习性，睡在梦中是不可能吃东西的，但许多鱼并不冬眠，不睡觉就得吃食物。如我们人一样，冬天进补，人在冬天进补多以温热食物为主，鱼呢？最好的进补食物是自然是荤腥食。’
    一席话说得我大为受益，我佩服极了。老翁接着说：‘知地理也是一样，鱼儿有的是群聚，有的鱼儿单独行动，群聚的鱼多以食素为主，单独行动的鱼都是吃小鱼的。这些鱼都会有自己的家和路，群聚的鱼多以障碍物多的地方安身，而食肉性鱼更要隐蔽自己，好出其不意攻击小鱼。明白了这些就会通过水面看出鱼路，就会掌握垂钓先机。到一个新地方能立即发现鱼路者才算得上高手。有些人到了一个新地方，明明有许多鱼却钓不上鱼，如在沙漠里垂钓。一些水域看起来藏大鱼，但抽干水都不会看见鱼的影子，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里的环境根本不适合鱼儿生长。你说钓技很高。钓技是什么？钓鱼的技术和方法也。技术再高还是技术，技术是可以相传的，也很容易学到手，技术最多分三个层次，高、中、低。许多人都和你一样，一样的钓具，一样的钓技，但你想超过众人，就得在思路上与众不同，也就是在心里高人一等，鸟瞰众人。技术是死的，思路才是活的。死办法怎么能够比得上活思路呢？高手钓鱼如神医看病，要望、闻、问、切。望便是眼观水域的活力和动静，闻便是探求鱼存在的气息，问就是向当地人虚心请教，切就综合各种因素形成自己的思路，寻找最佳的垂钓切入点。’老翁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向老翁深深一辑，老翁也是欣然接受，说一声：‘世事洞明皆学问。钓者，以山水为伴。有缘再见。’说完飘然而去。”
　　钓神目光如呆滞一般，望着天空，喃喃道：“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老翁。如果他是人，算来也该有百岁了。”我听得也是如痴如醉，原来钓神心目中也有一位钓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钓鱼也是如此。
　　少许，钓神才回过神来：“今天还没钓上鱼呢，尽想些过去的事了。不想了，钓鱼吧。”
    水深处小鱼咬钩少，钓上的鱼个头相对大些，钓神连着钓起几条鲫鱼。不多久，钓神将蚯蚓换成螺丝肉继续垂钓，我仍然坚守着原有钓法。近半个小时，钓神轻扬竿，即刻钓竿被拉成弓形，钓线发出吱吱的响声，很明显的一条大鱼被钩上了。钓神并不惊慌，而是与鱼儿周旋，鱼始终不出水面。我收起钓竿静观钓神与鱼儿搏斗，十几分钟，鱼的力道小了一些，钓神将鱼慢慢拉向水面，隐隐约约能看见鱼的身躯了，好大的一条鱼。人的身影惊动了鱼儿，猛然间鱼回头向深水中窜去，钓神胸有成竹，顺势斜带着鱼竿，将鱼儿引到岸边，并移动脚步顺着力道牵引着鱼儿。鱼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逐渐被拉出水面。上岸后才看清是条青鱼，体型巨大，感觉有十几斤重。钓神说道：“自然水域的青鱼主要吃螺丝，刚才我看见水中安静，鱼腥味重，估计青鱼进窝了，所以才改用螺丝垂钓。饵料不能一成不变，目标鱼就用目标饵。”钓神的高明大概就在与此，什么时候都会灵活多样，随地取材，将自然与心智很好地结合起来。许多人垂钓方式一成不变，如我，所以总是不能跳出自己的画好的圈子。我在这个水库钓过许多次鱼，大的也就二三斤，更多的是小白鱼和小鲫鱼，而钓神却能钓上大鱼，我对他更是敬佩。我也许是聪明的，但决不是智者。聪明与智慧虽然相近，但相差悬殊，甚至是本质上的东西。钓神并不急于再钓，而是抽着烟欣赏着周围环境，自言自语道：“世间是热闹的，唯有我们垂钓时可以享受清静。真是好地方。”再抚摸着钓竿：“还真不错，科学呀，这样轻巧的钓竿居然可以承受这么大的鱼。”我羡慕钓神的技能，更欣赏他的平和，他并没有因为钓起这条大鱼而欣喜，而似乎是在考究钓竿的功能。　　
    钓神之后没有再钓。他说，夏天鱼儿容易钓也容易死去，已经感受到钓鱼的欣慰就行了。活动了一会身体，便坐在我身边寻问起大葱的情况，我简单的说了一些学校生活，还说起在“五一”期间的钓鱼情况，钓神说：“千万不要因为钓鱼而影响功课，更不要成为‘钓痴’。钓鱼修心养性，只是丰富生活而已。”又问我老者的情况，我说一点都不知道。钓神说：“看样子你位老者还有点意思，或许是个钓痴。”我说：“他的水平很一般呀，怎能是钓痴？”“痴迷者不在水平高低，而是心情入迷。比如老张，常常是一个人下棋，围着桌子转，一会白棋一会黑棋，到现在还是个臭棋篓子。”钓神说到张叔，不免又有些遗憾：“老朋友了，只是身体不强，我给他说过多次，钓鱼对身体有好处，可他就是不喜欢。我也强求不了。有些人对一些事怎么引诱都不会好上的，有些人只要稍稍接触钓鱼，便会结下不解之缘。爱好这个东西很奇特，天生的一般。”我说：“比如钓鱼的大多是男人，男人多有征服欲。理想中的东西通过钓鱼实现。”钓神想想：“也对，一些人钓鱼大概真的是这样，征服欲是男人的本质吧。年轻时大概是这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垂钓就不成为征服而是情趣了。到了我这个年龄，谁还想去征服世界呢？”

无聊

十四

    暑期的生活开始变得明朗而又快乐起来。看书、钓鱼、下河游泳，偶尔与钓神外出垂钓。此时的钓神已了过花甲之年，不如以前那样勤于钓鱼，反而用更多的时间陪张叔下棋。暑期的江南热浪袭人，远胜于吐鲁番等西部地区的干热，所以在家的时间居多，垂钓只能利用早晚进行。家乡广阔的水域养育着许多水中生灵，也培育出许多垂钓高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曾想这是一种霸气的作风，深入了生活你才会发现，许多百姓就是这样生存的。山山水水养育着一方百姓，也养育着无数的生灵。听长辈们说过，有那么几年真的艰辛，国家配给的粮油不能裹腹，一些人便下河捉鱼，上山守猪。在最困难的年代，家乡不曾饿死人，大概就是因为物产丰富吧。按照钓神的话说，家乡属于无灾之乡，常年风调雨顺，是大自然恩赐给人类的一方净土和乐园。
    小县城人少，也清静。街上的行人不多，往来的人们都有相识之感。那时交通闭塞，一条砂石路面将县城通往世界，在收音机里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所以，小县城的人们对外面发生的变化并没有多少真实感触和实际体验。钓神从广州回家后常与朋友们聊到外面的世界，聊到“改革开放”和经济的飞速发展，许多人甚至带着疑惑的神态。在钓神的周围，有一邦退休人员常聚在一起议论国家大事，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感到深深的不安。唯有钓神是淡然的，他说，他目睹了外面的变化，对一些内地官员以不变应万变的作风很不以为然。县城当然也有诸多变化，最大变化是商家的增多，和我一起下放的几个知青也开起了小店铺。没事的时候我常在街上闲逛，特别喜欢钓具商店，我发现钓具商场里卖的钓钩居然是从日本进口的，一个钩子卖到四五毛钱，在我所用过的钓钩中，最贵的不会超过五分钱，我狠下心一次买了一包，几乎用去我半月的生活费。当时消费品有着巨大利润，在经济短缺的年代，买什么东西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何况是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钓具。
    在假期，我曾带着钓具骑车去了一趟知青点，骑了将近三个时才到达。知青点已破旧不堪，毫无生气。看得出长期没有人居住。我住房的窗户玻璃已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室内已散发着浓浓的霉味。知青点四周空无一人，几只胆大的老鼠目空一切，居然立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我是从火星来的怪物。目睹着一切，眼前仿佛不是原来的知青点，而是一坐古代的废墟。水塘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也无人看管，这与我在县城边看到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我是带着对往事的追逐来到我第一次垂钓鱼塘，水色和环境与原来完全一样，只有一样变了，我原来固定在一处的钓点，将堤岸踏出一个平整而又光滑的钓台，现在用肉眼已完全不能看出，整个堤坝都长着长长的茅草，看不出昔日曾经有人在此垂钓过的痕迹。我非常落没，按照记忆来到第一次垂钓的位置，踏平杂草，与当年一样扬竿垂钓起来。鱼似乎还是那些鱼，这么多年不再生长了么？所钓起的鱼大多是三四两的鲫鱼，黄色的肚皮和近乎黑色的背脊，与过去没有任何区别。我猜想，生活在这里的鱼没有人喂养，生长自然缓慢，他们的世界仅限于几亩水域。这些鱼似乎是认出了我，争先恐后的咬钩，居然让我没有片刻的休息。一个来小时几十条鲫鱼被放入鱼篓中。我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一人一竿，天地苍茫，此刻与我为伴的只有这些鱼儿，惜日的喧嚣将不复存在了。我只带十余条大点的鱼回家，回家的路让我感觉到身心疲惫。
    黄昏时才到的家。冲过凉才真切地体会到家里才是最舒适的。静静地趟在凉席子，脑子却在想着知青点和过去的日子，偶尔也会想到大学生活。人生的道路上需要经历无数的驿站，有些是顺畅的，有些是坎坷的，但现在的我本应是自豪和欣喜的，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能够进入大学，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但我现在并没有这种感觉，相反的，还有一种惆怅。
    钓神家里传来朗朗笑声将我吸引住，我听出了钓神和张叔的声音。冒昧推开钓神的家门，发现有几位长辈在他家，大家似乎很畅快，脸上推满的笑容。钓神见我进来，示意我坐在他身边，并告诉我，他们在商量着成立老年钓鱼俱乐部。
   大家似乎兴致勃勃，还在议论着如何建章，如何活动，谁为头。几乎众口同声要求钓神出任俱乐部主任，钓神摇摇手说：“这个职务我可不能担当，一是职务低不能服众，二是没有权小不能为大家谋福利。我看呀，让老张担任最合适。”他指的老张是张叔。张叔很脸上露出很不情愿的意思，也是摇着手说：“不行不行，理由也有二：一是不会钓鱼，二是身体不好。”钓神说道：“钓鱼好不好钓鱼可以学，让你出任俱乐部主任就是让你以后给我多去钓鱼，你的身体不好也可以通过钓鱼得到强壮。再说了，这个职务又不是行政职务，任期一年，一年一改选，如果到时候你真的不胜任还可以免你的职务。”张叔仍然坚持说：“让你们免还不如现在就不当。你总要我去钓鱼，我又不是没有去过？实在没有感觉到钓鱼的乐趣。看你这样诚心，我现在就拜你为师，如果钓鱼后我身体真的比以前好了，我天天请你喝酒。”钓神不依：“钓竿都给你买好了，你知道送给你的钓竿是什么竿吗？全县就我们俩个人有，这可是真正的炭素竿。给你这么好的礼物你还要讲价钱怎的？”
    我曾在钓神家见过他的两幅炭素钓竿，没想到他居然送一根不会钓鱼的张叔。众人此时附和着钓神的话，转而都推荐张叔为俱乐部主任，张叔见推辞不了，便正色道：“既然大家都这样看好我，以后活动可要听我的。”张叔宣布：“以后钓鱼要集体活动，老高（钓神）的职务是教练，不准保守，要把肚子里藏的钓鱼经不点不落的告诉大家。这点不答应我就坚决不当这个主任。”钓神带头鼓掌，众也明白过来也起哄着鼓掌。张叔对我说：“你就是见证人了，以后钓神再保守机密，你也要举报啊。”之后大家议论建立一个章程，便商量着如何开展垂钓活动了。张叔说：“我先去联系一个鱼塘，专门养一些鱼供大家垂钓。看情形以后鱼塘都可能承包给别人，我们不下手就怕以后难找鱼钓了。”张叔果然有眼光，听说第二全县几乎所有鱼塘都承包出去了，只留下少许水库。
    钓神马上提议第二就开始活动，大家均叫好，唯有张叔面露难色，钓神道：“你不是说你老家的一个水库有许多鱼吗？又不远，就到那去。”众人又叫好。张叔无奈点了头。众人散去后，张叔还没走，我陪两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张叔对我说：“你看看这个钓神，强人所难，我不喜欢钓鱼，他天天游说我，非得让我与他去钓鱼，名曰为了我的身体。真要是钓鱼能强身，为什么中央不提倡？”我笑着说：“毛主席不是说了吗，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钓鱼也是体育运动，当然就会增强你的体质哟。”“谁说钓鱼是体育运动？我没有听说过。”钓神道：“你是真没有记忆还是假没有记性呀？前些天我给了你一本杂志，不就介绍钓鱼对身体的好处吗？还介绍说国外还经常举行钓鱼比赛呢。”张叔回击道：“杂志介绍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就不信钓鱼能强身。你说我要多活动，钓鱼却是坐着不动的。没有活动怎么会强身？”钓神似乎有些气：“还要我给你说多少？你以为是在水边死坐呀？我们去的路上就是体力活动，坐在水边心静专注，比你练气功还要专注，场竿的时候是手动、肩动、腰动、脚动，几乎全身都要动，在静与动之间不知不觉就得到了最好的活动。”
“好吧好吧，我试试看吧，一个月让我有了兴趣我就坚持下去，一个月没了兴趣你别再找我。”张叔还是对自己学钓鱼没有多少信心。但钓神对张叔有信心：“你信不信，一个月以后我没时间的时候，你会自己去钓鱼。”张叔不以为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实在是赶上架的。”
     第二天一早，钓神邀上我一同来到张叔家，强拉着张叔去钓鱼，在街上又会合同行的几位老友，六七个人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张叔身体最弱，一路上气喘不已，常常落后在后面，钓神并肩陪着他，我在最后。钓神说：“你看看你，这么平的路你就喘了，才多少路呀？你看前面的那些老伙计们哪个象你这样娇贵？”张叔话都不想说，买力地骑着车。太阳还不是毒辣的时候，我担心下午回家时张叔能挺住。
半个来小时便到了目的地。水库靠近县城的东面的山脚下，原是一条小溪，一座土坝将小溪拦截后成了现在的水库。在上游仍然有山上的流水原原不断注入，所以水质特别好。小水库是灌溉用的，水涨水落无定数，全看当年的雨水分布。正常年份只需要动用少量的水，一些大旱年份也不会将水放干。所以，这里的鱼还是挺多的。水库边上的村庄便是张叔的祖屋，村里大人小孩都熟悉张叔，见张叔来钓鱼，村里的干部自然要陪同过来。经张叔介绍，村干部是他的侄子。这个水库村里养了少许的草鱼鲤鱼，其他的鱼都是野生的。但村里平时是不让外人来此垂钓的，因为没有专人看护，担心钓走家养鱼。因为有张叔的面子，村干部很是大方，忙着递烟，让我们往死里钓，并说中午还准备了饭菜。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从小到大钓鱼是没有人招待的，都带着干粮。
     水库坝高大约十余米，宽也不过二十多米。因为两边都是高山，水库呈细长条型，最狭窄的地方才十余米。我们往上游走了一里余，水面才宽阔起来，再往上走，已从水面呈现出老溪流的轮廓了。钓神说，就到这里吧。大家忙着将物件展开，大小钓竿架好，有些人忙着打窝。钓神并没有忙于自己的垂钓，而是细心地告诉张叔，这些用具该如何使用。张叔慢不经心，似乎钓神是他的助手一般。钓神说：“你用心点，下次我不来人怎么钓鱼呀？”张叔笑眯眯地说：“你不请我来，我会来么？”钓神没理会他的话，强拉着张叔靠近自己，将钓竿如何展开，怎样按好钩线等细细向张叔说明。之后便是如何抛竿扬竿，如何看漂等又细说了一遍。钓神先用试了水深，大概就两米余，钓神很满意这样的深度。对一个新手来说，钓这样的深度既可以感觉到鱼的力量，不容易惊动鱼，而且这种地势鱼相对集中，更容易钓上鱼。我猜测，如果我和钓神两人一起到这个水库，一定不会到这个地方垂钓，这里大鱼少，下游的老河沟水深岸窄，更容易钓上大鱼。
    钓神也打了一个窝，让张叔看他的抛竿示范，穿上蚯蚓后便让张叔抛竿。张叔手生，虽然有点顺风，但仍然不能准确将饵抛向钓点，张叔不管这些，抛哪钓哪，钓神却不同意，一定让张叔重新抛竿。张叔怪叫道：“哪要这样要求的。哪没有鱼呀，你说的地方才有鱼不成？”说归说，但还是按照钓神的要求将饵抛入位置。守候对于张叔来说是个负担，他不时地问：“吃钩了吗？”钓神不满地说：“不是早告诉你了，你眼睛要看漂。漂动了吗？”张叔也是不满：“是没有动呀，我说了钓鱼没有味道。几粒浮漂有什么看头。”十余分钟便有人上鱼了，张叔不时望着别处，似乎想挪步走过去。但钓神就坐在边上不让他走，张叔无奈，嘴里哼着京剧小曲，摇头晃脑。钓神有点奇怪：“你怎还象个孩子？手脚不停嘴巴也不停呀？钓鱼要安静，是心要静，你这个人心浮气燥，难怪一身病痛。”再几分钟，张叔处仍无动静，其他人又有鱼获。
     张叔坐不住了，对着钓神求援道：“我走动一下，五分钟便回来，五分钟里你能钓上一条鱼我就真的不动了。”钓神说：“好，我就放你五分钟的假，五分钟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过来。”钓神接过竿，换一条蚯蚓再抛入水中。仅过了几分钟，张叔转折一番回到钓神身边，还没有坐下，就这么巧，见钓神一扬竿，一条半斤左右的鲫鱼被钓上岸。张叔惊奇地望着钓神：“你还真有本事，怎么算好了五分钟有鱼会来的？”钓神抛竿后便将钓竿递给张叔：“你现在没话可说了吧？”张叔接过钓竿，全身绷紧，两眼盯着浮漂。浮漂一动不动，如掉在缸里。几分钟时间，张叔就感觉到吃不住了，不住地骂着鱼，满嘴的骂着粗话。钓神哈哈大笑：“你这是钓鱼吗？你这是和鱼结怨。”邻近的几位又在上鱼，张叔东张西望，恨不得下水捉鱼。突然间听钓神说：“咬钩了，可以起竿了。”只听“呼”的一声，张叔用尽全身力气将钩竿猛地扬起，钓竿倾刻间成弓形又迅速恢复原状，几乎在同时，钩线被拉出水面，只见钩子上挂着一个鱼的嘴唇。钓神哈哈大笑，我也被张叔的举动逗笑了。张叔却是兴奋地说：“刚才感觉到鱼拉我的力量了。可惜鱼没有钓上来。”
      “老张啊老张，平时看不出你有多大力气，想不到你对钓鱼却用尽了力道，好象和鱼有深仇大恨似的。”钓神接过鱼竿帮张叔重新穿上蚯蚓，张叔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钓上鱼唇呢？钓神再将扬竿的手法和力道告诉张叔，张叔茫茫然地点着头。似乎也感觉到刚才的力气过大了，想了想也觉得好笑：“有些人喜欢吃鱼唇，如果按照我的这个办法专钓鱼唇不是更好吗？”钓神故作惊骇状：“高人呀高人，专钓鱼唇的这个想法，一定是前无古人的，大概也后无来者，你老张是天下第一人。”没多久，张叔还真的钓起了一条鲫鱼，二两来重，虽然没有刚才的力道大，却也是迅速扬竿，直接飞上岸的。有了第一条鱼的感觉，接下来就顺畅多了，加上钓神不时在边上指点的偶尔示范一下，又有我在边上加油，张叔居然连续钓上几条鱼，虽然个体不大，但可以感觉到张叔有点着道了。
近中午的时候我们便准备收竿，张叔恋恋不舍，钓神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今天钓神没有钓鱼，我也只为这些老者忙前忙后，唯有张叔大展宏图，每钓起一条鱼，嘴里就大呼小叫一番，一身童趣展示得淋漓尽致。收竿后，张叔还忘不了吹嘘一番：“我怎样？学东西快吧？秀才学郎中，一点就通。半年后我敢与你钓神较量了。”钓神笑道：“就敢吹牛了？一年以后今天来的这些人你都较量不过。信么？”“不信、不信，但有一点，你每次钓鱼都要坐在我身边，你用什么东西我也要用什么东西。”钓神说：“行，就这么定了。”
    中饭就在张叔的侄子家吃的。菜肴很丰盛，有鱼有肉，主人家还杀了鸡鸭，备了白酒。张叔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也满上了一碗酒，频频举杯。钓神和大家看见张叔的情形，也是高兴，又是在钓鱼后享受美味，自然比平时要放开许多。不知不觉间都有了点醉意。张叔酒后言语更多，也畅快起来，免不了吹嘘自己的钓技：“我这是第一次正式钓鱼就如此成功，前途不可限量也。你们以后要小心，一颗钓鱼新星将要诞生。”钓神笑道：“你才知皮毛就敢吹嘘，下次再钓你如果空手而归的时候，也许又要宣布不再喜欢钓鱼了。”张叔说：“没的事，只要你能钓上，我就不怕了。钓鱼还不容易吗，打窝、上饵，抛竿，吃钩提竿，不就这几步吗？哪能和围棋比，那可要眼观六路，掌握大局。”钓神笑容可掬：“你那个臭棋篓子也敢谈围棋？但眼观六路，掌握大局却也是钓鱼者所必须的。比如你说的就那几步是别人帮你选好地方后的最简单的几步，你知道哪有鱼吗？”张叔瞪着眼：“我不是说了吗？你到哪我倒哪？”钓神说：“那也不同，有些人虽然看起来相隔不远，但位置差一米，鱼情大不一样。特别是自然水域更讲究选地方。比如今天的地方，虽然鱼不大，但鱼多，这是有原因的。上游一些地方可能钓到更大的鱼。”张叔叫嚷道：“你不带我们去钓大鱼，原来是想自己独自偷着来钓呀。”钓神说：“你老张一张臭嘴，我看你是新手才让你到今天的地方，如果你今天钓不上鱼下次还有兴致吗？大鱼那么好钓吗？也许一条也钓不到，钓不到鱼你不骂人才怪呢？”张叔笑嘻嘻地说：“不和你争这些了，记得下次选地方的时候优先选项我的位置。”
    中饭吃了近两个小时，也不停地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张叔正式宣布接受考验，做一名称职的钓鱼俱乐部主任。

无聊

十五
　　新学期如期来临，虽然生活如故，但还是有许多让人兴奋的事情。首先是大葱神秘地告诉我，他和白菜的结婚报告交给了学校，希望寒假期间能和白菜结婚。大葱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早过了晚婚年龄，但那个时代大学是不主张学生恋爱的，更不用说学生结婚。但国家十年没有组织高考，使得一些学生到了而立之年才得以进入大学。有不少学生是已为人父，甚至于小孩也将参加了高考。大葱的年龄虽不是最大的，但也算是老字辈了，一些年少的同学笑称大葱叔叔。另一个让人高兴的事情是这个学期的生化课程由杨教授授课。杨教授的名气太大了，虽然未曾某面，但大家都知道杨教授是学校的门面和台柱。早年教授从国外回来，受到省长的亲自迎接，学校自然不敢怠慢，开始工作便是一级教授，享受着很高的待遇，据说工资比省长还高。杨教授讲课也受到学生的欢迎，一堂课下来都会得到学生发自内心的掌声。我们没有见过杨教授，但对他的传奇故事却听了不少。如曲折回国如何历险，反右时被定为右倾分子，文革中被定为走白专道路的资产阶级学者被批斗，后在中央的特殊关照下被下放到农村改造思想。在下放期间时做起了赤脚医师，为农民兄弟看病等等。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尊称他为夫子，他也乐于接受。据说，杨教授不大拘泥小节，敢说话，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授课方式和生活方式，上课不带讲稿，也不备课；喜欢吃西餐，也喜欢在街头巷尾找一些小吃；喜欢京剧，也哼流行歌曲；喜欢看足球，也喜欢打篮球。对学生来说，老师的名气可以曾加对学科本身的兴趣，老师的水平更能激发学习的热情。
　　教授的第一节课就让我和大葱惊骇无比，他居然是曾经一起钓鱼的老者。教授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先是一番自我介绍：“本人姓杨，其貌不扬，做事张扬，还有点洋洋洋得意的感觉。许多人称我为杨夫子，真名我都不记得了。父母叫我娃儿，现在许多人却称我夫子。古人对名人的遵称就是在姓的后面加上子，如孔子、孟子、杨子。”我们一时想不起杨子是谁，教授笑着说：“许多人不知道杨子吧，就是我呀？老夫今年过了古稀之年，是稀有之物了，算不算古人？”大家哈哈大笑，课堂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
    教授并不急于讲课，而是开始点名，这又是我们不曾想到的。大学很少有点名的，但杨教授却开始点名，每点一个人都站起来，与教授对上几句话。如家庭情况，个人爱好，是否喜欢体育和崇拜哪些名人等等，随意聊上几句。点到大葱时，教授眼睛似乎放出光来，走下讲台拉着大葱的手对大家说：“这家伙我认识，但今天才知道名字，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回头对大葱说：“我说得对吗？”大葱倒也大方，笑嘻嘻地说：“对也不对。”教授说：“怎么说？”大葱说：“我们并没有协议，我也没有承诺你什么呀？”教授想想也是，人家并没有答应他第二周再去钓鱼。教授问大葱：“那还有你一位朋友呢？”大葱指着我说：“不在那吗？”教授走到我身边，让我告诉他的名字，眼睛露出希望的光芒：“哈哈，我与你们这个班真的有缘。上学期我就认识了你们班上这二位同学了。有缘、有缘啊。我的年龄完全可以不再上课了，还带了研究生，抵不住系主任的三番请求，答应先上一个月的课，新老师来了以后我就不再上课了。现在我宣布，这门课我一直教完你们。”大家不明所以，但听见教授宣布上完这门课，全部鼓起了掌。教授摆摆手，等大家安静后接着说：“你们这个班的情况我知道一点，年龄大的可以做我的儿子，年龄小的只能做我的孙子。不容易呀，能够参加高考成为一代大学生真的不容易，你们中有些人可能耽搁了十年吧！”教授叹声息：“大家可能听说过我，我确实是从国外回来的。那是五十年代初的事，国家百废待兴，在海外的中国学者都想回国大展宏图，就这样回来了。国外好不好？当然有很多好的地方，比如做学问真好。人家条件好，实验室的东西都是最先进的，接触的同行也是最优秀的。但国家需要人，我们能不回吗？”
　　教授说得非常自然轻松，没有一点遗憾。继而又鼓励我们如何做学问：“做学问关键是勤奋和方法，天才当然有，谁呀？牛顿、爱因斯坦就是。你们的聪明才智我不怀疑，否则怎能考上大学呢？据说这两年考大学的人数只有百分之几。百里挑一呀。才智并不说明什么，我过去也很聪明，我的老师常夸奖我。做学问要勤于思考，还要注意方法，方法对了事倍功半，方法不对就会钻入牛角尖而出不来。就如钓鱼一样。”
　　我很是吃惊，怎么会用钓鱼举例呢？生怕教授将我们一起钓鱼的经历在课堂上说出来。教授继续说：“别小看钓鱼，我就喜欢钓鱼，但总是不愿在钓鱼的方法上多思考，结果落入俗套，与一般人无异。自从认识了两位高人后，经指点，现在的水平可以说每次都在提高。”说着，眼睛还偷看我和大葱，似乎在为我们保密。我和大葱心里明白，感觉到与教授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再细看教授，许多天不见，脸晒黑了不少，如在田地里耕作的农民一般，但精神抖擞，说话仍然中气十足。“我最近发现，钓鱼也要讲科学，就如我的那两位高手老师所说的，通过观水质思考鱼喜欢吃什么，投其所好；通过调整浮漂与铅块的比重，可以敏感地感觉鱼在水下动静。哈哈，我是现炒现卖。再深的钓鱼学问我可不知道了，以后再请教我的老师后再与你们探讨。”想想似乎不对：“不是在这里探讨，是在课后。课堂上当然我是老师，这里也不是钓鱼课，还得以学科为主才是。”许多同学对教授及谈的钓鱼方法，还以为是借题发挥。只有我和大葱心里暗笑，这位老夫子确实是个可爱的老人，没有架子，头脑清醒，又保持着一颗童心。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也让同学们对他大有好感。
    教授上课果然与众不同，他要求我们以自学为主，他只挑选一些难点问题重点讲授，之后便是和同学们讨论。刚开始大学并不习惯这种方式，在教授的启发下，经过几堂课才逐渐适应，也感觉到学习上的快乐。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又是教授上课，我与大葱并排坐在最前面，确实是因为喜欢教授的讲授才抢到最前排坐位。课间休息时，教授来到我与大葱的身边，轻声对我们说：“晚饭到我家去吃如何？我有些事要求你们。”我猜想一定是钓鱼的事，便点头答应了。
　　晚饭前我与大葱来到教授家。教授家在校园的西北角，连着几栋别墅，教授在最边上一栋。别墅已有年代，房前屋后的树木已成材，宽大的树荫将别墅围住，遮挡着阳光。房屋的墙上长满了滕状植物。前后两个院落有少许花草，但看得出主人并不在意花草的长势，在花草中杂乱无章的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树木和茅草。走近别墅就看见教授站在门口笑着迎候向我们招手，将我们迎进室内。走进室内就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墙上挂了几幅名人字画。客厅陈设十分简洁，仅放着几张沙发和一张宽大的茶几，显得十分整洁，也显得空荡荡的。教授笑嘻嘻地招呼保姆送来茶水，与我们围坐在一起。大葱环顾四周：“教授家好雅致呀。”教授笑着说：“就是太空了，所以叫你们来做伴与我们一起过个周末。”不多时教授夫人也回家，我们赶忙站起来迎候。教授介绍说：“夫人也在学校工作，学经济的，但没有课上。”并将我与大葱介绍给他夫人。教授夫人与教授完全不一样，衣着考究得体，肤色白洁，虽然从脸上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但看起来比教授年轻许多，给人一种大家风范的感觉。我们不敢造次，恭敬地叫声师娘。师娘淡雅地笑着：“不要客气，到了家就随意一点。”不多一会，保姆做好饭请我们上桌。客厅左则是一间十五平米左右的饭厅，一张老式红木方桌和几张木椅，典雅而高贵。我们小心翼翼地落坐，桌上已摆了几盘菜，荤素搭配，色泽清淡。教授拿出一瓶白酒，寻问我们是否可以喝一点，大葱非常大方，指着我说：“他能喝。”教授倒了三杯酒，举杯道：“认识你们是缘啊，今天算是发出邀请，有空多来走走，也多出去走走。”我明白他说的多出去走走的意思。师娘说：“多出去哪走走啊？还想带学生钓鱼去？”教授嘿嘿笑两声：“你可知道这两位？那可是教授级的垂钓高手呀。这几个月我钓的鱼是不是比以前多了？全是他俩教的办法。”师娘看看我们：“你们不是学生吗？”教授道：“学生怎么了？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们读书之前都有过几年的工作经历，也下过放。”师娘听说我下过放，似乎立即有了亲近感：“我们也曾下放。”并告诉我们下放的地方和一些感受。
    教授下放不象我们，他们是带着工资下放的，所以生活水平并没有下降多少。再加上教授一幅热心肠，为当地农民看些小病，交结了不少农民朋友。教授说：“农村条件是差一些，但空气好。我就是在农村学会钓鱼的。那时候如果我们下放在一起就好了。教我钓鱼的那个农民和我一样，就那么几下功夫，所以进步不大。”我笑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没有认真去学当然不会提高。”“对极。我那个师傅也是我的房东，他钓鱼是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我是觉得不好意思才陪他去钓的，一来二去便感觉到钓鱼这玩意儿还真有意思，还让我身体变好了。原来我常失眠，钓鱼以后再也没有失眠过。”师娘证实道：“也是，你看他现在多活泼，晒得和非洲人一样。要不是对身体有好处，才不会让他去钓鱼呢。”教授哈哈笑道：“我才不管皮肤的颜色。这是健康肤色。想想我们在国外的时候，有钱人都和我这样，白白胖胖的是穷人。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年青，又不需要找老婆。”师娘嗔怪道：“去你的，谁看上你呀？我是没有办法，你们看看，一个老头子常常说些疯话。”
　　看得出，教授与夫人感情甚好，说话间还眉目传情。光顾说话，我不敢随意动筷，师娘似乎意识到了，忙为我们夹菜。教授举杯，我们都是一仰而尽。菜并不合我的口味，我们都习惯了辣味，教授家的菜清淡。教授并没有在意菜的味道如何，仍然不停地示意我俩多吃菜。稍许，教授提议：“再喝一杯，请你们明天再去钓鱼如何？”我们一饮而尽。教授笑眯眯地：“真有意思，老了老了，居然喜欢上了钓鱼。再说说看，你们怎么就那么在行？”大葱笑着说：“他的师傅厉害呀，在钓鱼这个行当里可是个教授级的人物。”教授望着我，似乎在征求我的证实。我便将钓神的钓技和生活上的一些事说与他听，教授呆滞的望着我：“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人物。了不起，了不起。钓神也是不逢时，能对一件事情专注如此，必能成大器。”师娘并不为然：“钓鱼是娱乐，也能说是事业吗？”教授回答道：“我指的不是钓鱼本身，而是指钓神的品格。你想啊，一个人对一项事物如此专注，是思想上的升华。钓鱼当然是娱乐，但在钓鱼中体验生活，体验人生的有几人。他是在钓鱼中思考问题，总结问题，继而上升到一个理性的高度。就如我们做学问一样，课堂里讲的东西都是前人总结并下了结论性的东西，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再升华就是创造了。不可知的东西太多了，钓神就值得我学习。”转而又引导我俩：“今后学习上要注意钓神的方法。”转而一想又说：“这可称为什么方法呢？”
    教授的习惯思维，对一个事物都希望有一个明确的结论性定语。
　　师娘说：“垂钓归纳法如何？”
　　“不完全，不完全。”
　　“那就叫综合创新法。”
　　“还是不完全准确。但可以顾及到主体了。”
　　我感觉教授的执着，也逐渐体会到教授探求学问的一种精神境界。
　　大葱见状，忙说：“现在不下定论，想好了再下。我再敬您俩一杯可以吗？”师娘大方地举起茶杯，喝一小口茶，教授仍在思索着对钓神的结论。不经意间端起酒杯一饭而尽。师娘见状来不及阻止，夺下教授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教授猛一拍巴掌：“既是钓神，就定义为随心所欲法如何？你们想啊，到了钓神的境界，当然是随心所欲的，有所为，有所不为。随意间钓起鱼，而任思绪飞扬。”我们叫好，但师娘并不满意：“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坐在水边抛出竿等鱼上钩子不就成了。”“不是你所说的那样，那是无可奈何法，你是等鱼上钩，有鱼则喜，无鱼则忧。钓神的随心所欲是对水下的动静心领神会，随意间便可以钓上鱼。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突然发现自己的酒杯没有了，便问夫人：“我的酒杯呢？”我和大葱感觉好笑，教授执着的时候不知身外发生的情况。师娘道：“还能喝呀？你不知你多大了吧。”教授说：“我知道，我这点酒量还是有的，才喝一杯呀。”其间我们喝了三杯，大概近二两了。教授非让夫人拿出酒杯，固执的表情使得师娘不得不拿出酒杯，倒了半杯酒。教授急道：“满上，满上，今天我是求教酒，不满上是不敬。”师娘也不再坚持，为教授满上
我们不敢多喝酒，但教授兴致勃勃，非得让我们多喝一点。师娘责怪道：“你怎么这样劝学生的酒？真是本性难改。”师娘介绍说，教授本不喝酒，反右时受了一些委曲，便开始喝酒，先是一个人喝，后来邀一群右倾分子一起喝。为此差点又安上一个聚众对抗改造的罪名。下放后更是与房东对饮，而且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劲头，完全成了一个农民。教授十年前的酒量还可以，现在年岁大了，师娘便不再敢让他多喝。教授笑道：“我那个房东可有意思，知道我是教授，天天将教授叫在嘴里，还费了许多心思为我们弄些鱼肉，他是真心关照我们。他老婆做的饭菜那可真的好吃，比今天的饭菜好吃多了。”师娘说：“有什么好吃？就是味道重，辣椒多。所以我家的教授常常偷偷进城，在小学校门口与小学生一起买小贩做的小食。”我感觉教授的行为确实纯真，毫无做作。教授说：“我下放的房东家做的一种小虾可真是天下第一美食，非常下饭。下放的地方是山区，生长着一种米粒一般大小的小虾。这种虾在上下梯田口的流水处捞起，一小碗虾可能有千只。用辣椒炒着吃味道十分鲜美。”说着咂咂嘴，似乎美味还留在嘴里。继而又说：“只是那位房东钓鱼的水平真不咋的。但他有一个绝活，会钓黄鳝。我看他钓过。他在水塘边寻找黄鳝洞，用一根钢丝穿上蚯蚓放在洞中，用手指轻弹水面引起黄鳝注意，不一会便有黄鳝咬住蚯蚓不放，他一手将黄鳝拖出洞口，一手将拖出一半的黄鳝身子钳制住，迅速放入篓中。就这么简单。但我不敢钓黄鳝，怕咬手。听说有些洞里还有蛇。”这个法子我也曾见人使用过，那时水塘边常有人钓鳝，更有一些人在稻田里徒手抓黄鳝。大概教授见我们对这个钓鳝的绝活没有多少惊奇，疑惑地问道：“这个法子你们知道？”见我们肯定的答复，教授似乎有点失望：“天下之大，许多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师娘说：“你就知道实验室。”教授笑道：“那是应该的，没有实验就没有科学，就没有发展。”谈起他的实验室，教授才充满着自信。教授突发奇想：“如果建立一个钓鱼实验室，就请钓神来带研究生。大概不会有这样的实验室，钓鱼算是娱乐，大概不会纳入实验室的研究范围。
　　酒足饭饱，教授为我们泡上一杯绿茶。教授喝茶似乎很讲究，闻过后是小口细品。大葱自从与钓神接触后，也喜欢上了喝茶，学者教授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赞道：“好茶。清香扑鼻而来，入口长久留香。”教授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茶博士。”我讥笑道：“他才喝两天茶，是装模作样。”大葱急道：“这个你不懂，别多事。我喝茶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经高人指点才体会出茶的品质与享受的。你看看教授，喝起茶来细细品味，哪象你，大口牛饮。”教授道：“我是怕热才这样，大口还不把口腔烫坏？我不会喝茶，真的不懂，我喜欢喝冰水。”我感觉好笑，大葱自作聪明反而没有讨得好处。教授说：“喝茶大概还真有讲究，你看那些茶君子们，特别是文人大师还真的是喜欢茶，据说他们喝茶即有遗风，也有痴情。如我们一样吧，也是一种爱好。喝茶大概与钓鱼有许多相同之处，都要有平和的心态才能领悟到其中乐趣。茶是苦尽甘来的希望，钓鱼是举重若轻的心态。”
    教授善于将一般的事物总结出规律性的道理，让人佩服不已。大葱笑称教授理论高于实践，教授笑道：“我对钓鱼的理论认识就几个字，重在钓，不在鱼；重在身体，不在口味。钓神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家。有的时候我感觉房东也是大家，你别看他没有什么文化，但每日都是乐呵呵的，那种心态才叫自然的平和，而不是我们装出来的平和。本来心里就有烦燥，却要装腔作势，非得让人们以为你是深不可测的高人。”
    我不知道教授为何这样说，在我心里，教授是平和与高不可攀的，即有物质的待遇，也有名副其实的社会地位。我有点疑惑：“教授心里似乎也有苦恼？”“何止是苦恼，有的时候还真的是不知所措。比如说现在的实验室太落后了，没有先进设备，许多实验开展不了。虽然带了几位研究生，却不能让他们学到什么真东西，误人子弟啊！”教授接着说：“不说这些了。钓鱼还是能让人忘记烦恼的。你说，钓神有没有烦心事？一定有，只要活着，有思维就有烦心事。”
　　钓神在我看来是没有多少烦恼的。教授接着说：“只是每个人的烦恼不一样，需求层次不一样。比如前些年房东家里还不能完全吃上白米，他的理想就是天天有白米吃，为了吃白米而烦心。前些天他给我来信说，分了田，有白米吃了。我猜想，下一步他该想到吃上肉了。比如你们吧，上学之前一定是希望上大学的，现在上了大学，下一个目标就该有了。一个目标实现后，一定会产生一个新目标，这就是人的不知足，国外有一门学科称为行为学，研究的就是人的不知足。”我明白教授的良苦用心，他在启发我们。教授继续说道：“目标不能超过自己的能力才是现实的目标。我们现在有些不好的东西，对学生提出的理想过高。认为只有科学家才是为国争光。老话说得好，行行出状元。但没有理想就没有了动力，你们下一个理想是什么呢？”大葱说道：“下一个理想和目标就是结婚。”教授高兴地说：“你这是实话。有对象了吧？”我抢着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准媳妇，叫白菜。”我还真的不知道毕业后能做什么，但一定不会以钓鱼为生。教授说：“满足自己的理想的动力就是为理想而争取有利的环境支持。如果一个人的兴趣与理想能真正结合起来作为终生职业，这才是最佳的人生选择。但钓鱼不可能成为职业选择。我年轻时选择了现在的职业，完全是因为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如果现在再选择职业，还是这个。你们不同，选择的余地很大，如果今后社会有所变革，对你们的发展有更多有利的条件。”
    当时改革的氛围已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深圳特区已成为许多勇敢者向往的地方。教授说：“选择职业，如同选择钓位，好的钓位可以多上鱼。但又不能完全由自己选择钓位。有的时候好的钓位被人占领了，我们只有接受不好的钓位，如果要想多钓鱼，只有象你们学习，提高钓技了。钓技提高了，才能赶上甚至超过占有好钓位的人。”教授懂得怎样提高自己，却不如钓神那样用心探索。钓鱼对教授来说也许仅仅是一种爱好与活动。我与大葱属于与钓神有缘，缘分使得钓神对我网开一面，给予了许多指点与帮助。
　　见天色太晚，我们和教授告别，教授突然有一点求助神色，轻声地对我们说：“我最近发现一个好地方钓鱼，明天陪我去如何？”大葱不加思考立即回答：“好好，我也想过过手瘾了。”
　　踏着夜色，我们沿着小道向宿舍走去。大葱笑逐颜开，还在回味教授的话语。“你看看教授，满腹经伦又童心不改，有点象钓神。”“不象，性格上完全不象，钓神要内敛一点，外人看来还有点深沉；教授是直爽的人，给人的感觉是平易近人。大概在对待事物的认真程度上有点相同。”大葱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东西，就是对事物的执着态度。教授一定不会在钓鱼上成为高手，因为他的目标不是钓鱼，而是休闲。钓神把一生爱好都放在钓鱼上，把‘钓’和‘鱼’都研究透了，所以才有随心所欲的风范。如教授上课时的轻松感，胸有成竹，才会自然而然地将许多高深的原理变成通俗的语言，都是深入浅出的大家。”大葱说得对极了，许多所谓的大家，都是故作深沉的，一个浅显的道理在这些大家面前被解剖成一堆零乱的概念，让你无法正常理解，教授曾多次说过，有些人讲课是浅入深出，让众人感觉到云里雾里，唯有这样，才能显示出高不可攀的境界。
　　月色清澈，繁星点点，黑夜里的空气透出一股清香，大葱悠悠地说：“白菜不知在干什么？”我望着发呆的大葱感觉到他的痴情，如此痴情，还不知将来该是如何缠绵在花丛中。我大声对大葱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大葱仍是痴迷的神色，喃喃说道：“但愿明天是随心愿的。希望在明天。”

无聊

十六
    按头天的约定，第二天清晨，我与大葱早早赶往教授家，朦胧中看见教授站在家门口向着我们的方向张望。走近见是我们，教授很是高兴，急不可耐地告诉我们，他昨晚都没有睡好，就想着今天钓鱼的事，让我们赶紧进屋吃早点。教授想得很周全，食堂这么早是没有东西吃的，外面的小店也没开张。早点有稀饭、烙饼、鸡蛋和牛奶，对我们来说这是很奢侈的早餐了，看着教授三口二口的吞食，我俩不敢怠慢，也快速吃好早点，便由我扛着钓具向教授指定的地方走去。这次垂钓的鱼塘远离校区，走了近一个小时。教授说，这是他发现的地方，晚一点就可以坐公交来了。
    教授显得很兴奋，走路轻松，不见一点疲乏，我倒出了一些汗。一路上教授笑语不断，大葱则尽力应承着。太阳还没出来便到了鱼塘边。鱼塘在一个村落的北面，村子并不大，只有十余栋房屋。塘里的水还算清洁，因为兼顾了村民的生活用水。有几位村妇在塘边洗衣，对我们这些早起的钓鱼人也并不惊奇，偶尔望几眼。小村显得平静，没有喧嚣声，也很少有热切的劳动场面。此刻正是短暂的农闲季节，村子里的生活景象有些萧瑟，唯有家家户户的炊烟才能显示出生活气息。我猜想，更多的人还在梦中，只有那些辛勤的农妇们在支撑着家的运行。
    教授对这里显然是非常熟悉了，直接将我们领到北岸的菜地边。对钓位的第一眼感觉非常好，面对着村落无人干扰，水也有二米来深。不多久见一老人过来与教授打招呼，教授笑道：“给你送生意来了。”老人笑笑：“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呀？”教授掏出五块钱递给老人，老人接过后找还给教授五毛钱。我这才知道，这里钓鱼是收费的。每人一块五毛钱。
教授对老农说：“这些天钓鱼的人多吗？”
    “每天就几个人。还是你们城里人好，花钱玩。”
    教授笑道：“不正好你们也可以挣钱了？”
    老农说：“也是。但我们承包鱼塘也要向村里交钱的，钓鱼其实挣不了多少钱。”
    教授说：“自己承包了鱼塘，就要想着法子多养鱼。你们可以请一些专家教你们高产养殖法。高产塘一亩可以出成品鱼千余斤。”
    老农笑道：“你吹牛吧？大跃进的年代说一亩田可产十万亩水稻，我就是不相信，还去和领导论理，结果被领导批评我思想保守。一亩塘养三百斤鱼我相信，一千斤打死我也不相信。”
    教授笑道：“大跃进是头脑发热，外行说假话。我可不是假话，你如果有点科学知识，就会相信一千斤并不是最高产的。你这个塘大概有十七八亩吧？”
    老农说：“二十亩出头。你说的一千斤是如何养成的？如果我这个塘能亩产千斤，一年下来这口塘就能有二万斤？哇，一年我就成了万元户？吹牛，吹牛！真有这种好事，谁都会养鱼去。”
    我和大葱对教授的说法是深信不疑的。看见老农的固执，大葱笑着对老农说道：“老爷子呀，你可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吗？他可是从国外回来的杨老教授，一级教授。他可从来不说假话。”
    老农将信将疑，对眼前这位肤色象农民的老者与大学教授怎样都挂不上钩。嘿嘿笑道：“老哥是教授吗？我看不出，教授可是大人物，哪会来钓鱼？”教授对老农说：“你心里的教授是那些电影里的臭知识分子对吧，戴着眼镜，肤色洁白，说话摇头晃脑的对吧。我告诉你老弟，我皮肤虽然黑，但是个千真万确的教授。”老农似乎不很相信，但也不再坚持自己的固执。“如果你是教授，那你来帮我出主意拿办法，把这个塘搞成高产塘如何？”
    教授摇着头：“那可不成，我学的不是这个行当。”转而一想又说：“但我真要出主意，至少产量比你现在养的鱼要多要大。下次来我给你一个主意如何？”老农并不在意：“好啊，下次听你的喜讯了。”说着悠闲的走了。
    教授带来三根钓竿，均是炭素竿。我们每人一根，我和大葱都是第一次用这种钓竿，感觉非常好。教授忙着打窝，抛出钓钱。我和大葱也各施手段抛钩下线，准备大干一场。但对今天买鱼钓仍心有不甘。我对教授说：“真不好意思，今天让教授破费了。”教授不以为然，告诉我们：“现在的鱼塘都承包给了农民，学校边上的鱼塘给钱都不让钓。既然是别人投资养的鱼，出钱钓就合情理了。再说这里也不贵。既然都是如此，就不必在乎这些开支了。以后水面都给人养了鱼，就没有野钓的情趣了。”我第一次花钱钓鱼，感觉有点心痛。教授知道这里的规矩：“这里钓起的草鱼、鲤鱼不能带走，其他的鱼钓多少都可以带走。一块五毛钱可以钓一天。”
    那时养鱼人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专业户，一口塘分到家里后投放一些草鱼和鲤鱼苗，粗放粗养，顺其自然，所以塘里的鱼并不很多，鱼也养得不是很大。虽然今天钓鱼的趣味打了折扣，但今天手中的钓竿，我和大葱却是异常的满足。教授的收入很高，没想到他也知道市场上有这样的钓竿。大葱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钓竿，握在手上玩弄许久，喜不自禁。教授得意地说：“我的装备还可以吗？”我们连连点头。不多久，又来了许多钓鱼人。教授告诉我们：“我每次来的时间都比较晚，被挤到洗衣的地方钓。钓上的鱼多是很小的鲫鱼。但每次都发现我们现在钓鱼的位置起鱼都比其他地方多，所以今天起个大早占领有利地形。”下钩后不多久便开始上鱼，因为有了规定，草鱼等均放生，所入护的都是鲫鱼白条等杂鱼。教授显然对钓鱼还不精湛，时机也掌握不够好，比起我和大葱都少钓了许多。但教授垂钓的态度却是十分平和了，不急不燥，不时问这问那，观看我们的起钩时机和动作，逐渐也开始有了效果。教授说：“虚心学习，才能不断提高。我这个学生你们看怎样？”大葱说：“聪明可教也。”
     我们三人一字排开，不断上鱼，边上的垂钓者显然有些着急，不时过来看看这、看看那，似乎我们有着秘密武器。教授得意地对这些好事者说：“怎么样，我们还行吧？我们是占领了有利地形。”
    中午时分，老农又来到我们塘边，对每个垂钓者的获鱼情况做了一番了解，对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屑，不时和他们争论几句，唯有到了我们这边才会露出笑脸，赞叹我们的成果。“都和你们这样，我就吃亏了。”教授笑道：“都和他们那样，就不会有人来钓了。”老者忙点头：“对对对，所以我这里钓鱼是每人同价，看谁本领大了。” 之后到我身边，指着教授轻声问我：“他真的是教授吗？”我肯定的回答道：“不但是教授，而且是知名的教授。这样给你说吧，你们村里最出名的是谁？一定是村长吧。我们省里的教授最出名的是谁？就是他。”老农似乎相信了我的话，笑逐颜开，讨好地走到教授身边：“教授钓得怎样？”教授也笑道：“你不怀疑我是假冒的教授了。”“哪能呢。做生意的可能会吹牛，教授是吹不得牛的，那可是真才实学的。”教授笑道：“这话你可说对了，我可真不敢骗人，我一骗人，就会出一群不争气的骗人学生。”老农对着教授说：“我刚才告诉村长说，有一位教授在钓鱼，村长非得让我留你们吃中饭。”教授摇着手：“不敢打扰，我们带有干粮。”老农真诚地说：“教授不吃农村的饭是看不起农民哟。不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教授说：“哪有这话，我到你这钓鱼就是和你们打成一片呀。”老农软磨硬泡，一定让我们三人去吃饭。教授说：“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办吧。”老农连连摇手：“不不不，就是想结识有学问的人。”教授想想：“好，吃饭是可以的，但要交钱。”老农听说教授同意去吃饭，三步两步向村子走去，不多时又迅速回来。“有请教授了。饭菜已准备好。”我真有点惊奇了，今天居然连着发生垂钓收费和请吃两件矛盾的事情。教授倒也大方，叫上我们一同向村子走去。
    随老农到了一栋小屋。小屋已有年岁，墙壁的砖有些已风化，残缺不全，但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屋正中还挂着毛主席的画像，两边一幅手书对联，上联是：“革命征途不停步”，下联是“社会主义幸福路”。字体写得非常端正。两边墙面上挂满了各式奖状。教授笑道：“你家里有许多先进人物呀。还有读书人吧？”老农笑道：“大儿子高中毕业，在乡中学当民办教师。每年都是先进工作者呢。”老农对儿子很是骄傲。正说着话，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满面推笑。老农忙对教授介绍说：“这是我们村长，这位是杨教授。”村长笑着说：“我认识教授。教授可能不会认识我了。”教授茫然地看着这位村长：“我还真的记不起你了。”村长笑道：“文革期间搞工、农、兵宣传队进驻大学，我和几位工人到了你们大学住了半年，说是管理大学，去改造你们，但我们心里一直是害怕的。说是改造臭老九，但我们真的十分敬重你们。我就是那个时候看见过你的。你还作过检查呢。”文革中所发生许多荒唐事之一，其中之一便是工农兵进驻大学，让他们参与学校的管理与改造知识分子。教授并不抵触工农，相反，在下放的时候还与农民
    成了朋友。但教授抵触这种管理方式，所以与当时进驻学校的村长就没有过实质性的接触。教授感叹道：“是有过这种事，我那时候是被批斗者，你们是领导。所以没有真实的接触。”村长感叹道：“我当时心里也是不安的，让我去大学那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出身是好，但没有文化，对文化人是从心里敬重他们的。那个时候听别人介绍你时，对你说不出的敬重。教授啊，你比原来黑了。”教授哈哈大笑：“是皮肤黑了，心境还是一样的。都是因为钓鱼晒黑的。”村长也笑道：“不知你喜欢钓鱼，以后欢迎你随来随钓，不能收教授的钱。”教授说道：“那不行，这样我就不来钓了。我和他们那些钓鱼人是一样的。不交钱我就不钓了。”
    不一会菜上桌了，菜很丰盛，也很合我的口味，香辣可口。教授也似乎很喜欢这种口味，特别是对满满的一盘红烧肉情有独钟。村长与老农陪着我们，喝着酒，拉着家常，回顾着过去岁月，别有一番滋味。老农似乎对教授说过的亩产一千斤的养殖法还记忆犹新：“教授说养鱼亩产可以达到一千斤，能否请教授指点一番？”教授说：“我是指点不了的。我不是学水产的，但可以给你提些建议。下次吧，我会给你一些启示的。”村长不满意老农此时的请教：“这时候说什么养鱼的事，以后还有得是时间请教。”教授说：“非也。如果我懂得如果养鱼，还真的可以给些帮助。我学的是生物，也知道一点鱼的习性，但这并不是养鱼的具体办法。这是水产专业的事情。但就养鱼来说，仅现成的技术而言并不难学。这方面都许多科普书籍。我答应你，我先看看书，再来与你探讨。”村长对老农说：“好了。教授既然答应了就会帮你的。”并示意老农敬酒，老农满上一杯酒：“教授，我先谢过你。”说着，又从口袋里搜出四块五毛钱：“这是你们今天的钓鱼钱，今天钓鱼我请客了。”教授大为不悦：“你这样就不对了，如果这样，我们就没有下次交往了。”
    见教授不悦。村长忙说：“收起钱来，收起钱来。这不是让教授为难吗？”老者见如此，也利索地将收了回去。吃过饭后，教授掏出十元钱，不容老农推托：“这个钱今天一定要收下，够不够我就不管了。下次你请我也就踏实了。”村长使个眼色，老农并无推托，接过钱说：“好，老哥这样客气，我再推托就是失礼了，下次你不来我可上门去请了。”
    再来到钓位，我们的领地已被刚才边上的垂钓者占领，见我们过来，垂钓者显得很不好意思。欲收竿回到原处。教授笑着说：“不用客气了，我们也准备走了。”显然，这些人在我们的钓位还是有所获的。
    返回的时候，教授已没有了来时的兴奋，似乎在想着什么。大葱问：“教授不开心么？”教授回答：“钓鱼非常开心。我是想老农的问题。你们看呀，现在水面都承包给农民了，农民养鱼都是粗放的，还是靠老天帮助，鱼儿自然生长。如果有人帮帮他们，产量就会大幅度提高。”我还真没有想过此事，养鱼的事似乎与我们很远。教授又说：“搞学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人类自身。你们想想，过去农民耕种还不能吃上白米饭，为什么承包后就能吃上了？当然是农民有了积极性，投入多了，但还有一个事实，农民敢用先进技术，用的都是高产良种。以后生活水平提高了，吃肉吃鱼的人就会更多，中国这么多人，江河的鱼再多也是有限的。所以，提高养殖水平是关键。”教授考虑问题总是那么超前：“比如钓鱼，钓鱼的本质是什么？不同人有不同的回答，钓神说是从想吃鱼开始的，到后来成了兴趣，这兴趣是什么东西？说到底就是精神上的享受。也许有些高手还有点成就感，成就感就是精神上的感受。专门以钓鱼为生的人大概会有，但一定不会是主流，钓鱼的主流是精神需要。钓鱼的人多了，这种精神需求的水域也要有更多。但水域是个定数，那只能提用提高产量的办法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了。”
    教授分析问题的能力远不同寻常。“你们想过没有，钓鱼如果作为一门技术去发展的话，必须要有科学作保证。还要有相关的产业支持。我猜想，今后钓鱼的商品将会是个大产业。你看看我们现在的钓竿，精致无比却又坚固耐用。竹竿虽好，但最大的不方便就是携带不方便，长度也不够。先进的工业大生产就可以生产出更多更好的产品。有些学科研究并不是针对钓具的，如材料科学。但一种新材料生产出来后，有心的企业便会用于做钓竿或其他钓具。钓具说到底是具象的，但钓鱼方法是抽象的，这个领域大概也会有新突破。我原来只是一成不变，接触你们后才知道水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提高。以后如果说还会提高的话，就还得接触新思想。”
    在我的眼里，垂钓的方式不会超越钓神的水平，教授虽然有科学精神，但很难再有创新。教授明白我的想法：“钓神的精神就是科学的精神。钓鱼的专与精都与当地水域和鱼类的生活习性相关。能够到达钓神的境界就能达到触及顶峰的境界。但仍然还可以突然的。比如牛顿的物理学形成后，有的科学家就认为，今后物理学只是完善和重复前人的科学，而不可能有突破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出来后使得物理学有了质的飞跃。还会有人超过爱因斯坦的理论吗？一定会有超越。钓神只能是精神上的领袖而不是发展中的永恒者。你们认为呢？”
我对教授的钓鱼理论虽然十分赞同，但还是被钓神的方法所禁锢。在我心里，钓神近乎完美和不可超越。
    教授继续说道：“科学精神也就是实事求是的精神。钓神太典型了，这样的人很注意分析和研究实际情况，随时随地使用了最简洁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继而又问我钓神的职业、专业和平时的为人，我一一相告。教授道：“钓神算得上是专心致志的用心人了。一点都不比有些教授差。”我不明白其中所指。教授说：“有些学者靠的是重复别人的成果而获取功名的。你看看钓神，虽然也和他人相差不大，但认真想想，他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有所发展。唯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钓神。”
    教授对钓神也是极其偏爱的，每每说到钓神，便流露出向往的神情。教授对人对事的看法与众不同，喜欢思考本质的东西，并善于总结性地得出结论，并寻求其中的规律。教授说：“现今钓鱼的方法似乎是老祖宗就给了定论的，所以人们会一成不变地重复着做一些相同的事情。可以重复的也暗合着科学精神，我们在实验室里有的时候就是求证方式的正确性。但科学光有正确是不够的，还要有准确性。比如钓鱼吧，众多人的钓法都是正确的，一根竿，一幅钩钱，差不多的钓饵。但这些正确的方法却有些人钓得多，有些人钓得少，这就是正确的方式中还少了一个关键--‘准确性’。准确性看似简单，但真正理解到准确并用于垂钓的人并没有几个。钓神与众人不同的就在于，他不但是正确的，也是准确的。准确精确，就能在什么水域，用什么方式和饵料钓上什么鱼。我就做不到这点。我现在可以说是正确的，但不是准确的。你们俩呢？在我眼里可能开始进入准确的行列了。”
   我暗自好笑，教授将钓鱼的概念说得科学简明，用“正确”与“准确”加以总结，让我开了眼界。我不得不佩服教授的高超之处。钓鱼人所怀目的不尽相同，但在我心里却有一样是相同的，情趣大致是相同的。如果都按照教授的准确度来判断，许多钓鱼人的差别就完全不同了。至少在准确把握机会方面完全不同。这本是两个不同的方面。我试探着与教授论理说：“钓鱼还要那么多理论吗？我感觉到的钓鱼就一个理论，让自己快乐起来。”教授笑道：“这可是真正的本质上的结论了。但要怎样才能快乐起来呢？一定是要与众不同才能更快乐。都是相同的办法还能多少并能维持多久的快乐？创新才有更大的快乐。就看钓神，他的快乐到后来并不是鱼本身了，而是钓本身。钓本身的过程就是探讨和寻求新的办法。我们不如他的地方很多，如你说的，他什么鱼都能钓上来，而是用不同的方法钓不同的鱼。我们能做到吗？我只钓鲫鱼为主，也有少许草鱼，但至今还没有钓过鳜鱼。我也想尝试，但没有勇气去尝试。为什么呢？每次都想多多地钓上鱼，而自己最有把握的就是钓鲫鱼。”说完嘿嘿地笑着，似乎对自己的不准确感到内疚。
    嘻笑间回到学校，我突然明白了：“教授，读书大概和钓鱼一样，正确是不够的，还要准确才对，是吗？”
    教授哈哈大笑：“对极。今后就将正确与准确用到钓鱼和学习的各方面，才会有所获，有所进步，有所突破。思路有了突破，方法才会有突破。”
    和教授分手后，我笑着对大葱说：“你和白菜的关系看来也要突破才会有新的进步。这种突破至少要让白菜发生质的变化才能牢固你们的感情。”大葱似乎不明白：“你说说看，要怎样突破？”我笑道：“古人云：生米煮成熟饭。教授云，女孩变成女人。”大葱笑骂道：“高人高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无聊

十七
　　适应了大学的学习与生活，便有了习惯模式。激情虽然不再，但也踏实了许多。从教授的“正确”与“准确”的思维受到的启发，也学会了如何学习与总结，但对于垂钓的总结仍没有突破和创新。偶尔受到教授的邀请一起去垂钓，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校园里活动。大葱似乎比我充实多了，除了看书和作业，花了许多时间与白菜通讯，情书往来成了他业余生活的主要内容。有的时候谈起未来的想法时，大葱比我实际多了，他说，研究生不想考了，再考研就成了老头子；也不会去搞科研，太过辛苦。他的理想是到机关工作，混个小日子，与白菜恩爱一生足矣。我却没有大葱的想法，也不知自己做什么才适合自己，也因为对未来的不可知，所以也就没有了激情和动力，学习的兴趣来自教授的“正确”与“准确”理论。但对未来却是茫茫然的思绪总结不出个头绪，好在有集体生活的乐趣，还有教授的不时的指点，倒也不感觉寂寞。
　　教授仍然是乐观超脱的，笑容常挂在脸上，仍然是那样精彩地讲述着每一节课。偶尔在课堂上说一些笑话和对社会发展的看法与预期。对一些敏感而又朦胧的问题，教授敢于直截了当地予以开言。相反，我们这样一些学生似乎没有教授的勇气和直观。开放的话题已成为当时最敏感的话题，许多人在享受改革成果与承担改革的风险时，更多的是对切身利益的关注。改革对于学生来说是新鲜事物，也是激动人心的大事。仿佛在一夜之间，学生的民主意识开始唤醒，学生会的职务不再由老师指定，而由学生自荐和民主选举，一时间选举学生会干部风云校园。对此我并不为意，也无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大葱却是激情无限，似乎亲自参与其中便可以推动民主进程。大葱要我做他的选举智囊被我拒绝时，眼里流露出失望与不满。在同学眼里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大葱却对我的拒绝有些生气，而在态度上并没有更多的表露。我告诉大葱，我对政治活动真的没有兴趣，也出不什么主意。我大概只能帮助你提高钓技。大葱笑道：“不可强求，我也是想试试看，我在同学心里是不是有个位置。”之后的时间，大葱不时邀请一些同学谈心、沟通，忙忙碌碌近一个月，似乎换了一个人，对白菜的书信往来也少了。以至于有一次收到白菜给我的来信，寻问我大葱是否在学校有了新的女朋友。我好言相劝，并将现在大学的民主选举情况和大葱将参与学生会干部选举等事宜告诉白菜，这才让白菜放下心来。选正式选举后，大葱进入了学生会班子，被任命为学生会秘书长。我为大葱感到高兴，大葱似乎还有不满，他对我说：“我是想被选为学生会主席的，不是我能力上有问题，而是背景不够。”我笑道：“一个学生会干部还要有什么背景，不就是组织学生活动吗？对今后不会有影响的。”大葱的表情并不开心，忧愤地说：“你知道学生会主席是谁吗？是历史系的。听说他爸是位厅长，和校长关系密切着呢。”我并不为意：“一个学生会干部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现在的雄心，今后当个厅长甚至部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呀。到时候真要是当了大官可别望了我们这些同学。”大葱笑道：“我家的祖坟不知怎样？真当了司令，你就得搞个师长旅长干干。”
　　学生会的工作占去了大葱许多休息时间，但他并没有疲乏的神色，相反，更加生龙活虎，就是周末也是忙碌的。立冬了，但天气仍没有寒冷的感觉。周末的下午，教授邀请我与大葱去第二天去钓鱼，我向大葱转告了教授的邀请，大葱居然拒绝了，大葱告诉我：“不是薄教授的面子，确实是明天要组织学生干部开一个会，商量一下当前的工作，主席约好的。”对于工作上的事情我能理解，但确实对大葱当个学生官而影响到我们的活动而不满。我对大葱说：“你如果忙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还是不当这个官算了。”大葱忙说：“代我向教授道歉，真诚地道歉，我确实是忙不过来。你想想，我比你的玩心更重，如果不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我还能不去钓鱼吗？”我只能作罢。
　　第二天我与教授如期去垂钓，还是那个小村，仍是那个鱼塘。在路上我告诉教授，大葱有事不能来了，教授笑道，他不来会有遗憾的，老农前天专门跑到学校去找他，约好了今天钓鱼，并准备了一些特色农家菜。教授似乎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吃他家的菜，和我下放时吃的味道十分相似。我是不是有点嘴谗？”
　　教授一定来过多次了，老农对教授的到来十分欣喜，送来了垂钓的窝料，在我们垂钓的位置旁支起一张小桌，提来一个暖水瓶和两个茶杯，泡上了茶叶。鱼塘的提岸和道路显然都经过修整，四周还栽上了果树。我赞道：“变化真快呀，看样子花了不少心血。”老农笑嘻嘻地：“还不是教授出的主意？他非得让我如此，借钱给我购买原料，还帮我请了一位水产专家，说是将我这个鱼塘作为实验室。看看塘里的水色我心里就有数，今年的鱼比往年真的多出几倍。”看见又有钓鱼人，老农喜滋滋地收钱去了，远远地听见他和钓鱼人在争吵，大概是说他收费太贵了。教授笑着告诉我：“这个鱼塘钓资涨到每天五元，也可以按重量计费。”我问道：“为什么两个标准呢？”教授笑道：“许多钓鱼人好这个活动，但水平千差万别，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水平选择一种方式，这是我出的主意。怎样？”对于教授的主意，我不敢有什么反驳，但对于我来说，是不会主动来这里垂钓的，主要是经济水平还不能让我这样潇洒扬竿。教授大概明白我的心绪，笑着对我说：“如果你认为贵了可能是没有对自己的钓技予以肯定。你算算，有些垂钓者在这里一天可以钓上几斤鱼，与市场上的价格相差无已，一些高手钓的鱼完全超过了市场价格，卖出一部分还可以挣到下一次的钓资。这样算来，就不用再花钱钓鱼了。但这些人可以带来许多爱好者，这些初学的人就是老农获利的对象。”我想，我是不会独自来钓的，卖鱼和其他小买卖我都没有尝试过，也没有这个勇气。教授并不是鼓励我用垂钓的方式勤工助学，相反，他邀请我钓鱼仅仅是为了一种放松，而且次数逐渐在减少。在学校里我没有钓具，自己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唯有和教授在一起，才可能享受一番垂钓的乐趣。教授告诉我，这半年常来这里，陪着他请来的一位水产老师同来，算是对老农的一种支助。似乎怕我多心，又解释道：“我可没有占老农的半点便宜。”我明白教授的为人，正直、大度。教授笑道：“我不是没有占便宜的私心，而是我的工资收入足以让我过上较好的生活，钓钓鱼也只支出很小的一部分。”教授又说：“私心大概是一切动物的本能，占有欲也是自然的。没有占有欲就没有发展的动力。生物进化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物竟天择。自然进化是很残酷的，没有私利便没有存在的基础。大公无私只是对待血缘关系密切的同族和下一代。狮子对牛羊是不讲情面的，杀戮就是为了自身的生存。”
　 老农送来的打窝的料是养鱼的饲料，塘里的鱼儿对饲料显然是习惯也喜欢上了。教授神秘地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新钓法。我见教授将饲料用水化开后，加入少许面粉，拌成软硬适度的面团。教授说：“这就是我的新钓饵，鱼特别喜欢吃，在这个鱼塘里，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冠军了。”这种钓法我知道，钓鱼不能死守蚯蚓，在鱼的食物中，荤的和素的要视情况而定，钓神在这一点尤其突出。教授能摸索出这种饵料，也算得上入道了。再看教授的扬竿和起钩的时机都能运用自如，堪称高手了。教授悠扬自得的技巧和合理的饵料，入护的鱼也是迅速增多。几个月不见教授垂钓，教授确实进步不小。特别是能合理的用饵这一点，就足以使人另眼相看。教授笑眯眯地钓着鱼，不时转过头来和我聊上几句，有时钓上一条大一点的鱼，免不了吹嘘自己的技术。我笑问道：“教授进步神速，不知有何心得？”教授笑道：“也是你的指点吧。我是在钓的过程中不断思索，得出一个结论。就一般而言，掌握基本要领是基础，再想提高，就如古人说的：工夫在诗外。钓鱼人就是工夫在钓外。”我请教授祥解。教授说：“钓的步骤倒是相同的，谁都知道。钓的方法大同小异，就是这个小异却决定了成败。钓神不是说过：要因地而异，因水而异，看鱼道，投其所好吗？我对这口塘是心中有数，这塘里的鱼喜欢吃这种饵料，我就用这饵料垂钓，但到其他鱼塘只怕不行。但其他的鱼塘也可以摸索，如果能一眼就能看出鱼情和鱼的喜好，那就是钓神了。我还不成。”说完得意地笑了。
　　钓鱼确实不能仅局限于一般的技术，早年和他人钓鱼，也遇见一些高手，是仅限于某一水域的高手。他们谈起钓鲫法、钓鲤法、钓草法等等可谓是一套套的，也非常有指导性，但却少了针对性，在一个新的水域，这些高手有的时候会措手不及，因为一般的方法不适应新的环境。按钓神的说法，这只能算是一般和可普及的方法，但不能算是精确的方法，在不同水域这些方法可能完全不适用。真正成为高手，其方法就只有一个，随机应变法。当时我不甚明白，后来与钓神相处久了，见过他用虫饵垂钓草鱼，用米饭垂钓鲫鱼，用假饵垂钓鳜鱼、用豆渣垂钓鳙鱼等，才悟出一个道理，没有一成不变的方法，人是活的，必须将一些具体的钓法忘却，因时、因地而选择的钓法准确的钓法，才会更有针对性。
　　老农转了一圈又来到我们身边，陪着教授。我专心垂钓，不多时又钓上一条鲫鱼，这条鲫鱼体宽肉厚，与以往钓上的鲫鱼有很大的差别，老农帮助取下钩，将鱼送到教授身边，指着鱼说：“你看这白鲫，长得真快，半年多就有半斤了。”教授笑着说：“我不是欺世盗名了？相信了科学就会比别人领先一步。”老农连连点头，笑逐颜开。老农对我说，上次与我们钓鱼后的第二个星期就带着一位水产专业的老师来了，对我的鱼塘重新进行了规划，重新投放了鱼苗，并对每周鱼吃什么料都画了一张表，只要按照表格上的办法配料投料和定时打药，鱼就象是吹出来一样，每天都在长。教授每次来钓鱼都在观察鱼的生长情况。我明白了教授的用心，刚才我看见教授的鱼护下有一个漏洞，以为教授没有注意，提醒教授补好，教授笑道，这个洞是他剪开的，从洞中跑的鱼都是小鱼，而跑不出去的鱼都是体型较大的鱼，这种方法也可以测量一下塘里的鱼的长势。所以，每一次来钓鱼之前，都会将洞口稍稍剪大一点，每次跑走的鱼越少，说明鱼的生长迅速在加快。教授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考察鱼的生长发育迅速，确实有效。半天下来，我们钓了不少鱼，但鱼护里只剩下八条鱼，教授高兴地说：“鱼又长大了一点，上次鱼护里只有三条鱼。”
　　中饭仍在老农家里吃，这次屋内与以往有所不同，原来挂着奖状的地方挂上一张很大的表格，每周的鱼食配方和用料量写得明明白白；另一张小图标出鱼的常见病的预防用药方法。老农显然是很用心的，表格中都记载着什么时候配的料，什么时候投的料，鱼儿的生长进度都有明确记载。教授看着表格的各项记录，微笑着点头肯定，老农在边上不时解释。闻到香辣味，教授迫不急待地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嘴里还念念有辞：“太好吃了，真好吃。”老农笑着说：“那你就住到我家来，天天可以吃这些家常菜了。”教授说：“那可不行，夫人是不让我吃香喝辣的，她要求口味清淡是对的，但就是不开胃。胃口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营养。妇人之见啊，营养是什么？书上虽然说得没错，但那是针对众人而言的，个体差异就不同了。你注意没有，许多人说吃水都会胖，那是狡辩，但胖人与瘦人的差别就是个体差别。基础代谢不一样啊。有些人只需要一点点的营养就可以维护机能需求，这种人稍多吃就会胖，而有些人就需要更多的营养来维持。人和动物都如此，所以养鱼就有针对性，先让鱼的胃口好起来，用可口的饲料刺激它，让它大口常开，营养超过了机能的一般需要后它就会长肉。”又看看我：“钓鱼大概也是这样对吗？钓神能让鱼儿胃口大开，大概就是在饵料上下功夫吧。我也是，我现在用饲料作钓饵，所以比别人钓得多。说不定以后我也能成为一代高手。哈哈，开玩笑，我就喜欢这个过程。”之后又问：“我与钓神的最大不同之处在哪？”我想想回答说：“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对水域的要求不同。您老只要有钓就有兴趣，钓神一般不在鱼塘垂钓。喜欢在自然水域和水库垂钓。”教授说：“我也很向往啊，可惜我们这里找一个水库都难，更不要说自然水域了。你说的自然水域一定是江河湖泊吧。”我肯定的作了回答。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鱼塘，鱼塘可以钓上很多的鱼，但现在这个鱼塘只有少数两个品种，而且都是人工喂养的，鱼的个体虽大，但不能让内心激动起来。或许这些鱼有重量，但仍不是成熟的鱼龄。当一个猎人只猎取家畜的时候，这一定是没有情趣和勇气的人。教授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对我说：“说得真好，自然水域。我真的向往自然，在自然水域中垂钓，想想都让人激动。我猜想，自然水域的鱼可能很难钓吧。”我告诉教授，小时候我见过钓神扛着鱼回家时的情形，教授羡慕不已：“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教钓神，让他亲手教我几招。钓神现在已经成为我向往和追逐的目标了。但我成不了钓神，甚至不能成为高手。我的局限性太多，自己禁锢了自己。”
     教授是个理性的人，对自己的处境和长短清晰明了，他更迷恋实验室。但他的钓鱼爱好也是师娘所容忍和支持的。教授不管肤色的黑白，不注意仪表和不拘泥于小节又让夫人有稍许不满。教授自由的心境与年轻人相似，所以才能吸引年轻学生，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
　　下午再钓时发现其他人钓的鱼并不是很多。但大家对新品种白鲫似乎还是很有耐心与兴趣的。教授不再钓鱼，而是和老农商量下一步的规划与打算，我也无心再钓，看着他人是如何钓鱼的。大多数人垂钓收获了了，看他们的方法似乎还是超越不了原始的方法。传统思维束缚在生活方方面面都体现出来，我想，钓神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敢干争脱束缚，在实践的摸索中寻求到更理性的方法。一钓者大发脾气，原来只钓上几条小白鱼。一年轻人大概是初学钓鱼，抛竿和起竿手法生硬，却钓上了好几条大鲫鱼，洋洋自得的神色和说话的语气似乎在向老一代钓者宣战。满塘围着近二十余人垂钓，各自心态不近相同，但求鱼若渴的神色尽显在脸上，垂钓的欢乐不尽相同。在这些钓鱼者的相处中，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快乐。
　　我将与教授外出垂钓的趣事与老农所养的白鲫告之于大葱，大葱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得意洋洋：“真的过了手瘾，还是闲人一身轻呀。”大葱知道我指责他，也是表现出遗憾与无奈：“下次记得叫上我，我真想散散心。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我认真地对大葱说：“其实我在鱼塘钓鱼并没有什么快乐。如果有快乐那也是教授的情绪感染。鱼塘里钓鱼，只能是启蒙者的天堂，而不是钓者的乐园。在那里，钓再多鱼也没有满足感和成就感。”大葱不解道：“是不是我没有去还在生我的气呀？下次陪你去。”我非常真诚地说：“是真的。老农养的鱼越来越大，但钓的感觉却越来越小。大概我不习惯这种消费方式，但在我内心，还是不习惯这种环境吧。”大葱好象懂得我的心事：“是呀，我也喜欢自然水域。你看教授那种痴迷的劲头，是不是钓鱼的层次低我们一层呢？”我告诉大葱：“教授是真的喜欢钓，而且善于总结，所以比起一般的垂钓者，进步神速。”我和大葱对钓神与教授近乎崇拜。教授的理论属于学术性的总结，而钓神却是实践中的心得。两者表述不尽相同，但内涵一致。钓神的心得通俗易懂，但也需要各人消化才能融会贯通；教授理论头头是道，却容易让人感觉在云雾里看天，摸不着北。大葱笑道：“教授是纸上谈兵，宏观大论；钓神是运筹帷幄，决战水乡。”我笑道：“大葱是现买现卖，专钓美人鱼。”大葱叫道：“你怎么老是美人美人的，是不是看上我的白菜呀？”我笑道：“白菜是可爱，谁敢说哪个男人不喜欢？多给白菜写信，白菜都怀疑你走神了。”大葱叹了一口气：“谁让咱是男人呢？男人就该立业为先。这些日子冷落她了。如果不读这个书，也就不会有多高的期望，有了期望，便想为自己的期望奋斗一番。累啊！”大葱确实累，学生会秘书长这个角色是干具体活的，没有报酬。但和各系都有联系，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认识了大葱，仅这一点，足以让大葱感到欣慰。
　　光阴似箭，教授真的一直把课教完。近一年的相处，大家与教授感情日益深厚。最后一节课，教授并没有讲授学科内容，而是与我们侃侃而谈。教授要我们谈学习的体会与总结，许多人谈的是学科本身，教授只是笑笑，大葱的总结我仍然记得：“科学本身是探求事物的规律性。如同学们恋爱，都说爱情是甜蜜的，但甜蜜的味道并不一样，有糖的甜味，有水果的甜味，有蜂蜜的甜味，都是甜味，但甜的味道又有所差别，这种差别有时是很大的，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都是甜在心里。掌握了科学方法就可以用科学精神对待今后的课程。”大葱的一席话让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教授笑道：“大葱是还在热恋，才会有甜蜜。”之后笑着要我总结，我想了一想：“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是最重要的。首先要有科学精神。如教授的养鱼精神。”许多同学已知道教授喜欢钓鱼，但不知道教授还指导一位老农养鱼。教授笑着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教授本不是学水产的，但养出的鱼却大而肥，这种本领就是科学精神。用现有的成熟技术指导养鱼，才会有人欢鱼跃的境地，但教授钓鱼的水平还不够精准，方法是正确的，但还不够准确。所以，对待有些问题和课程，只要做到正确就够了，将准确的眼光投入到自己最喜欢的学科里去。”教授笑道：“你怎么把我的秘密说出来呀？”同学们都是笑容可掬，一位女同学甚至说：“教授一身黑色的皮肤早就将你的爱好暴露无遗了。”教授并没有否定他的爱好。
　　教授仍旧是笑眯眯的望着大家，稍稍清清嗓子：“该我说几句了。还记得第一节课吗？第一节课我就告诉你们我喜欢钓鱼，并且说了是因为钓鱼的机缘而承诺把这门课上完。现在我兑现了承诺。上你们班的课我感到快乐，因为我喜欢你们的学习态度和课堂的氛围，也有你们同学之中的爱好与我相同，所以才有了我钓鱼的进步。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中有钓鱼的师傅和其他的师傅，据说有的同学还写了不少文学作品，多了不起。我就写不来。你们接下去还有许多课程，我不再教你们课程了，但还在一个学校，别以后见着我假装不认识。老夫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受你们的影响我也感觉到自己年轻了。如果说还有可能教你们之中的某些人的话，来考我的研究生。一切看个缘字了。天下之大，学问之多均不可穷尽。但都要有一个好方法，我曾说过的，把握机遇，将自己的爱好兴趣与所重事的工作结合起来，这是最完美的职业。但世事不如意的可能会更多，职业的不如意怎么办？多想想办法，多来一点创造性，创造出自己的兴奋点。兴奋点积累多了就成了兴趣。”教授侃侃而谈，同学们认真聆听。教授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让我们依依不舍。
　　教授最后说：“今后还希望有机会和同学们一起活动。钓鱼可别忘了我。”
　　晚饭后我与大葱来到教授家，教授正在忙着他的钓具。见我们到来十分快乐，让我帮他绑钩。教授笑道：“老眼昏浊，绑钩十分困难。”大葱笑道：“越老越有神，神采奕奕。”教授说：“这些年的钓鱼活动对身体确实有好处，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没一点病痛。睡得香，吃得下。”转而问我：“钓神的身体如何。”我说：“精神抖擞，满脸红光。”教授道：“这钓鱼为什么会强身是要好好研究一番，要从理论上加以总结。你们想想，钓鱼活动非常容易普及，大家都去钓鱼，上医院的就少了。上医院的少了，全民素质就提高了，国家支付的医药费也就少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一些人认为这是不务正业，说得难听的是玩物丧志。我就不明白，那些成天无所事事却又装模作样忙碌的人被领导看成榜样，而一些钓者虽然工作也出色但就因为爱好钓鱼而被领导另眼相看，这不好。”大葱说：“领导带头，什么事都好办了。”教授说：“爱好与兴趣是个性化的东西，许多人并不爱钓鱼。你看看老农鱼塘里每天钓者云集，但其中一些人仅仅是去做个伴，拿起钓竿如凡人看天书，无从下手。小学的那篇《小猫钓鱼》的课文写得不错，但也不完全对。年龄和个性不同，对待钓鱼的过程就有所不同。小猫注定是不能安心钓鱼的，但大猫以为死守阵地就能钓起很多鱼。钓神呢？猜想是根据需要而定，走也好，守也好，都是视情况而定吧。”我答道：“我和钓神在小溪流里垂钓过，确实是沿溪流而下，边走边钓。溪流的鱼大小不一，品种最杂，且肉质鲜美无比。但钓法最累。”教授说：“那该多好，在行进中垂钓，顺流而下，活水活鱼，趣味一定远比鱼塘吧？”我答道：“溪钓我也是少有尝试，还是钓神告诉我办法，用细钩细线小漂和活饵，钓竿却要长一点好。”我将溪钓法祥细告诉教授，教授眼里露出欲望。但在学校周围却没有这样的地方。我将绑好钩递给教授，教授小心翼翼地圈套在海绵柱上。“小小钓钩，钩出了一片好心情。真向往你们，生长在一个好地方。”
　　教授一生只有三年下放农村的时间，在自然水域没有钓过鱼，更不知溪钓的方法。对于江南水乡的风地人情也是听得入迷。小城与都市的差别有许多方面是完全不一样的，都市人忙忙碌碌，小城人平静安祥。所以听到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的歌声便会想起家乡和家乡的人。钓鱼也一样，这一年和教授钓鱼都在老农家的鱼塘，看见混浊的水色就少了许多垂钓的激情。在我的记忆中，水色该是清澈的中略有浊色才会有鱼，混浊太深和死水即便是能钓上鱼也不能在心里产生激动。钓鱼人的成就感是在自然中寻求乐趣，而猎鱼者是通过数量的获取而得到满足。我与教授是相互影响着，我影响他的垂钓情趣，他影响我垂钓的辩证思维。我是独立的垂钓人，教授是广博的思想家。仅垂钓而言，教授从一个纯粹的钓者开始向推广者过度，他说，希望更多的人垂钓强身。

无聊

十八
　　大学生活是放松和自由的，学习主要靠个人，业余生活也由学生自己安排。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大学生的学习并没有太大的压力，特别是文科生，有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和浪漫。大葱是学生中最忙碌的，既要把学习搞上去，还得做许多具体工作，几乎没有休闲的时间。大葱最快乐的时候是在晚饭前后，边吃着饭，边和同学海阔天空地神聊。在大葱身边总有一帮忠实的听众和崇拜者，一些女生也有意无意地融入其中，送上几眼秋波。大葱知道自己的优势，即有激情四射的魅力，又有成熟男人的风采，偶尔说一些无关大雅的笑话也足以让一些情窦初开的女生为之倾倒。大葱又是带工资上学的，加之白菜时不时的支助，也足以让大葱在经济上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出手也大方，同学小聚也多是大葱买单。据说，大葱在女生的评选最有魅力的男人中名列榜首。
　　也正因为大葱的忙碌和暴涨的人气，与我的接触明显少了许多，但因为睡在一个宿舍，两床相邻，加之个性互补，我俩仍是最密切的朋友。看起来大葱似乎是开朗而阳光的，但内心常常是矛盾的，有什么事仍喜欢和我商量，也将内心的喜怒哀乐向我诉说。如与白菜的交往过程中，俩个人的小秘密几乎都告诉了我。我一直认为大葱与白菜是绝配，但大葱总认为还有遗憾，最大的遗憾是白菜没有文凭。我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大葱似乎有些无奈：“三从四德大概不适应这个社会了。我不是势利，文凭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在外人看来，最佳相配一定是才与貌都要相近才合适。”我笑道：“你不会是想当陈世美吧？”大葱肯定地说：“我肯定会和白菜结婚的，陈世美的骂名我可担当不起。我只希望白菜也能混个文凭什么的。因为对白菜的牵挂太多，所以对未来还有许多不可知的地方。”据我所知。白菜高中毕业后没有下放，后来参加过一次高考便彻底放弃了。白菜说她的基础太差，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再考，即使再考也肯定考不上，有大葱这个靠山足以让她感到荣耀和依靠。大葱不知是怎样想的，但我隐隐地感觉到大葱的志向似乎远远地超过我的预期，越到后来越发勤奋。大三便入了党，随着学生会主席毕业，他也顺其自然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大葱当上学生会主席后更加忙碌，将自己禁锢在诸多事务中。大葱告诉我，这是有意有磨练自己，工作后便可以尽快地进入角色。在之后的日子里，大葱再也没有钓过鱼，偶然寻问一下钓神及教授的情况。我在这些日子里也很少钓鱼了，教授又新带了研究生，又新近被选入了省政协常委，工作和事务对他来说都是很繁重的。一天下午在校园里看见教授散步，教授见我招手让我过去。教授寻问着我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之后神秘地告诉我，老农家的鱼塘去年养的鱼大获丰收，一年就成了万元户，在当地成了名人。老农将功劳归功于教授，乡长亲自到教授家请他做乡政府的顾问，为乡政府出点子，帮助指导农户生产。教授推荐了农学院的几位学者，在教授的牵线和协调下，年初乡里增加了许多养鱼专业户，按照专家的规划，正在大张旗鼓地搞高产水产养殖模式。教授兴奋地说：“我现在可是红人了，许多农户都认识我，钓鱼是方便了，但每次去都不让我交钱，还好酒好菜招待，搞得我没有办法再去钓鱼了。”教授为人直爽，宁可多付出而不沾一点小便宜。当时我想，这可能与教授的收入有关。后来我听说教授并非想象的那么有钱，充其量算得上小康而并非有钱人。教授支助了许多人，包括老农和他的学生。但教授又是最丰富的，他所获得的尊重与奖赏也是最多的。一些农户会在进城的时候带给他一些新鲜蔬菜和养殖的鱼，偶尔还会提来一些鸡鸭等。对这些东西教授一般都笑纳，并回赠给农户一些日用品。师娘总是笑话教授象农民，对教授交结农民并不反对，对上家门的农民也是热诚相待。我非常敬佩教授的胸襟，在他眼里，农民的纯朴与知识分子的纯朴如出一辙，同样可爱。教授说：“只是现在没有鱼钓真难受，可又没有野钓的场所。有时间我们再走得远一些，看看沿湖的河沟里是不是还能野钓？”我笑道：“这种地方一定会有，我只担心教授的体力不支。”教授想想：“也是，路太远了就没有办法了。”
　　大概是太想过一把手瘾，教授总是将过去回忆作为解瘾的办法，和我聊一些钓鱼的话题，最多的当然是对钓神的关注，也对社会上逐渐兴起的钓鱼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教授说：“国家兴，钓鱼才兴。”我问为什么。教授说：“钓鱼的人多了，说明老百姓的生活在好转，也说明了政府开始变得开明了。你想啊，文革时钓鱼人要偷偷出门，尽量不让别人知道，就是因为禁锢太多，有些人钓鱼的兴趣被压抑着。钓神是因为生活在一个较封闭的小县城，而且小心谨慎，低调处事，所以才没有引起多少争议。再说，钓神的高明之处是从不张扬，搞好邻里关系，官员对他钓鱼的事情只怕知道不多。”确实如此，钓神的名声更多的在民间和钓鱼爱好者中流传，这些爱好者也是偷偷地垂钓，从不张扬。反而是一些小孩子扛着一根竹竿，打闹一般地游荡在水边，学着大人垂钓。钓神当时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神出鬼没，不让他人知晓，所以才有“钓神”的名号。教授说：“国家开明体现在钓鱼上，就是让百姓敢干理直气壮地走向大自然，这确实是尊重个人爱好的好事。过去一些钓鱼的传说多是一些隐仕和贵族的行为，穷人打鱼富人吃鱼。但真正的钓鱼人一定是普通人，贵族和隐仕只能算是追逐雅兴。比如姜太公钓鱼，政治目的太明确，那不算是真钓；我钓鱼算是强身，也是好玩；钓神钓鱼才是真钓。”我笑道：“你与钓神都是爱。”教授说：“我在塘边可以静下心来不想事，只想鱼上钩。钓神似乎是净化心灵，让灵魂升华了。不管怎样说，众人多钓鱼便是国运昌盛和开明的表现。有时间玩才有精力工作和学习。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一点感受是非常深刻的：如美国的一些中小学生，你什么课都可以不上，但体育课是一定要上的，他们的体育课趣味多了，包括钓鱼课。身体好才是根本，没有好身体就没有一切。我不赞成宣传那些带病工作的模范，他们看起来是在拼命工作，实际上是在消耗生命，大概也不会是很有效率的工作，身体不好还影响家人的工作，国家还要多为他们报销医药费，算起来是不是不合算？所以我鼓励学生多运动，说服夫人让我多钓鱼，身体好了一举多得。”教授的思维是广泛的，将钓鱼与国运与效率相结合，大概是与我熟悉了才会这样说，我非常赞同。教授叹息道：“只是可以垂钓的地方太少了，前些年那可是有水就有鱼钓啊，多好。话又说回来了，这样好的水面如果不养鱼那可就浪费了。”我对教授说：“真想钓还是有办法的，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去钓，给钱不就行了吗？”教授一拍大腿：“对呀，为什么总会想到去过的地方？你看看，在这一点上就反映出一个问题，思维总难跳出自己画好的圈子。所以说，要解放思想。”
　　周末再次陪同教授外出垂钓。出了校门我们居然不知向何处走去。省城的水域多集中在东面，那里有老农所在的乡村，但教授不想去，西南方向是市区。我们只好沿着北面的寻找钓点，居然一个多小时没有一处可垂钓的地方。许多水域被承包了，不管你怎样诱导养殖户就是不让钓。有些水域根本就没有鱼，污浊的水质也让我们退避三舍。再向前走就是丘陵地区了，我与教授都不曾去过那里，更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到可以钓鱼的水面，心想，反正出来，就得坚持下去。但行走多时见一水库，近乎干涸，有几个农民正在抓鱼。经打听才知道，该水库也将于明年承包给一农户，所以，村里将水库放干，清塘捉鱼。教授显然有些无奈，叹息道：“看来我得自己包一口塘了，否则怎能有鱼钓？”
　　我们两手空空踏上回家的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教授第一次没有钓鱼，似乎是旅行。教授仍然打趣道：“今天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我们走了许多路，锻练了身体。”
　　在之后的日子里，教授再也没有邀请我钓鱼。
　　最后一个寒假我回到家乡，家已搬迁到父亲单位新分的房子里。虽然单元房大了许多，但一下子少了平房时的乐趣。我曾记得在平房的小院里，邻里间亲密无间，特别是在夏日的晚上，各家各户将竹床摆到院落里剩凉，大人们谈天说地，孩子们追逐玩耍。一些大人寻开心似的，将鬼怪故事讲与孩子们听，使得坐在边缘一点的孩子在恐怖的故事情节演绎下，逐渐向中心靠拢或者挤在大人的怀抱里。听完鬼怪故事，心里告诫自己：是假的。但却不敢远离大人，似乎黑夜中有无数个影子在飘浮。钓神不讲故事，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边，闭着眼，打着扇子，眼望着天空，将银河想象成一条水域宽广的水域，自己悠然自得地垂钓着神鱼。现今的住房虽然将各家稳私保护在一个小区域，但少了许多趣味。后打听到钓神还在原来的平房居住，晚饭后兴冲冲地赶到钓神家。
　　冬日的街上少有行人，路灯昏暗，只有少数几个酒家仍透着亮光。小城的人们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来到钓神家却是另外一种景象。还没进门就听见从钓神家传出的热闹声。钓神见我进门流露出亲切的笑容，张叔等几位钓神的朋友都在。张叔嗓门最大，神采飞扬，招手道：“大学生回家了，过来坐，过来坐。你的钓神叔叔要出国了。”我以为是开玩笑，钓神笑道：“什么出国，到香港去看我的兄弟，一个月就回来。”张叔介绍说，钓神的一位同胞兄弟在香港定居，几十年见有见面了，不久前兄弟与他联系上了，并来看望了钓神，之后便寄来有关手续资料，让钓神到香港去过春节，钓神明天就起程了。钓神笑道：“真的，明天就走。”我感觉到幸运，也很遗憾。如果我明天再来，就不能在这个假期见到钓神了。遗憾的是，这个假期只有今晚的相见了。张叔道：“我原来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兄弟在香港，文革中有海外关系的人吃了不少苦头，你老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钓神说：“我也不知道兄弟在香港，解放前夕分开了，谁知道是死是活呢？唉，也算是造化，活着就好。”钓神脸上平和，但内心的激动仍流露出来。几位老朋友似乎对钓神去香港很是不舍，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香港也如美国一样遥远。张叔似乎在安慰别人，也在安慰自己：“早点回来，朋友都在国内，猜想你在国外也不习惯。唉，你这一走，我们的钓鱼俱乐部的活动只怕会受到影响。”钓神道：“有你老张在，什么时候会受影响啊？”张叔也得意地告诉我：“我现在可以说是钓鱼高手了。你不信？问问大家，我常常第一名。”有人打趣道：“你算什么第一名，只会钓塘里的小鱼，敢到河里水库里去比吗？”张叔不服：“比就比，谁输谁请客。”钓神笑道：“老张做什么还是那样有冲劲。比什么呀？你的水平还有待于提高。”张叔笑道：“比你可能还有差距，比他们我敢说还高出一截。”张叔说：“钓鱼这玩意其实没有什么窍门的，但对身体确实有好处：第一个好处是饭量增大了，第二个好处睡觉踏实了。”钓神说：“第三个好处是退休后不再寂寞了。你刚退休时常常痨病似的，就是心里太寂寞，不习惯退休生活。没有事情做还不习惯对吧。”“也是。刚退休那阵子确实心里不踏实，空空的才会空出病来。”我告诉他们，教授也说钓鱼强身是第一位的，从国家来说应该鼓励钓鱼，钓鱼利国利民。钓神笑道：“教授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们这个俱乐部的人，个个身体健康，吃药的还真的不多。是为国家节约了不少医药费。教授想的事情比我们深远。”我将教授对钓神的向往告诉大家，众人说，钓神是大家的，也是我们的福气。又打趣道，既然教授对你向往，说明你的精神可以推而广之。钓神说：“非也，非也，称我钓神确实不该。我钓鱼是爱好，可没有你们说得那样神通。比我能钓的多得很。我原来也与你们说过，许多高手我们还不认识，真人不露相。”我知道，在钓神的心里一直有一道坎，就是他自己认为的，藏匿在民间的一些垂钓高人永远是迷一般的。那些张扬的“高手”多是自己的宣传，而真正的高手就如朦胧云雾，时而露出一点彩霞，时而隐匿在茫茫人海中。
　　钓神的兄弟探亲期间，也与钓神等一起钓鱼。钓神告诉我，他兄弟在香港也是个钓鱼迷，并介绍了境外的钓鱼情况。据介绍，国外的钓鱼水平和普及率远远高于国内。他们的看法是，国外的物质水平高于国内，休闲的人多了，便会在娱乐方面有更多的投入和市场。钓神说：“我相信国外的钓鱼水平，但我不知道国外的钓鱼方法。猜想也是万变不离其中，根本的东西仍然是在享受钓鱼的过程。而方法大概也是投鱼所好吧。”钓神对国外的钓鱼显然是不了解，但他很淡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然这一方水土养育着这里的生灵，就该选用这里的最有效的办法去享受垂钓的乐趣。我想，随机应变才是高手所为。会应变就不怕在哪个地方哪个水域。”
　　张叔对钓神的技术十分佩服，凡钓神说的都是对的。张叔说：“什么国外国内的，我看只要有你钓神在，到哪都是最高水平。”钓神不理会张叔的马屁，告诉我他们的钓鱼俱乐部这一年多来兵强马壮，老县长也加入了俱乐部中。张叔还是会长，现在还摆一点会长的架子了。俱乐部有两个固定的垂钓点，一是承包了一口鱼塘，二是承包了幸福水库。我笑道：“今后钓鱼要拍张叔的马屁了。”张叔也笑着回答：“那可是真的。我们这个俱乐部的人我都认识，你是进不来的，你年龄不够，男六十，女五十五，和退休年龄一样。而且规定了钓鱼的数量，数量够了就不能再钓。”据说大家对张叔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规定数量。但他除外，因为每次钓鱼都得张叔安排钓位，就如同现在钓鱼比赛一样抽签，唯有张叔不抽签，他会为自己留下一个理想的钓位。张叔说：“我又不要鱼，每次钓的鱼只拿回家几条，剩下的全给了别人。”众人攻击道，就是几条也是最大的几条。钓鱼人谁要你的狗屁鱼？谁都想过手瘾呀。张叔并不争辩，仍是笑眯眯地说着一帮老友垂钓的开心事，全不将这些人的话放在耳里。钓神道：“你这个主任要注意呀，小心被大家免职了。”其实大家对张叔的热心十分敬佩，两处承包的钓点如果没有张叔的协调还一时难以落实。家乡虽然水域广泛，但那些年在江河里电鱼、炸鱼和毒鱼时有发生，所以再也没有过去那种垂钓的环境了。再者，这些退休人员老年开始学钓鱼，在自然水域里几乎钓不上鱼，也会扫了他们的兴致，所以，承包这样两处钓点仍受到众人的欢迎。我一直没有到过他们的钓点垂钓，钓神只是尽心竭力地陪着大家前往，而在空闲的时候仍然是神出鬼没的找一处清静之地享受着钓鱼的快乐。钓神说：“清水鱼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需要心境。”
　　钓神走后，少了一些乐趣，垂钓的欲望也降到冰点。好在过年的热闹冲淡了内心的寂寞，生活中许多有趣的事情仍然是丰富多彩的。
　　大地苍茫，春节前夕居然下起了大雪。雪花在空中飘荡，连续二天不停。大地早已被装饰成银色，半尺多厚的积雪使得行人也少了许多。县城的地面上的积雪被人们踏得平实和混浊，唯在河边的积雪还是均衡地铺在地上，没有一丝杂色。我突然看到，河边有一钓竿伸向水中，一身影悠然自得地坐在雪地上，一缕青烟在嘴里吐出，说不出的神秘与超脱。我心中透亮，那不就是另一个钓神吗？

无聊

十九
　　日子到了临近毕业，除了几位考上研究生的同学安心喜悦外，多数同学因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如何而变得焦虑不安。四年同窗可谓是深情厚谊，同学中过去的一些矛盾也随着临近毕业而烟消云散，变得额外的亲近。大葱在毕业前辞去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专心组织班上的活动和打探自己的去向。毕业的一个主要活动是聚会，在酒店喝酒，酒兴浓郁时相互祝福，检讨自己过去的无知和得罪他人的地方。近半个月，大家一直在这样的气氛中生活，没有了功课，一切的一切都是友情。
　　最后的分配只随了少数人的心愿，而多数人只能听之任之。大葱并没有如他说的回家乡工作，而是被组织部门作为优秀后备干部人选，下派基础锻练，居然分配到我的临县，而我却留在省城的一个部门工作。这是我所没有预料到的。我曾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多大的期望，只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职业和一份可以养活自己和家人的薪水，却没有想到我能留在省城。之后才知道我能留下来既有教授的帮助，也有大葱的游说。大葱对自己的去向似乎也是满意的，他说：“下基层是理想，最好那个地方有鱼钓。”
　　多数同学在接到分配通知书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学校，一些同学是红着眼睛离开的，而那些女生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任眼泪满脸横流，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大葱和每个同学都紧紧握手，动情之时还免不了擦拭泪花，轻声叮咛。我记得有一位爱慕大葱小妹忘情地拥抱着大葱，两眼流泪在他耳边轻声地诉说着什么，大葱挤出一些笑容安慰着她。人们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我与大葱四目相望。大葱伸展双手，大声说道：“哥们，我们解放了。真想不到四年的大学就这样结束了，唉，等到分手时才知道同学一场多不容易。明天钓鱼去如何？”我很是吃惊，居然毕业的最后一天提出这个请求。我并不急于报到，离报到还有时日。新分配的单位离学校并不遥远，公交车可以直达。大葱也并不急于报到，他还要参加组织部在党校举办的为期一个月的到岗前培训。
　　同学们离开后，宿舍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宿舍楼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大葱和我来到街上，买了诸多小菜来到教授家，教授似乎有预感我们会来，正在家听着音乐。见我们拿着大小包的菜肴，教授哈哈笑道：“怎么就学会送礼了？是什么菜？有辣的吗？”看见这些小菜，教授喜形于色，忙让保姆炒些热菜，摆好碗筷，拿出三只酒杯和一瓶白酒，即刻就要与我们痛饮。师娘不多久也回来了，看见满桌的小菜，知道是我们带来的，师娘笑道：“你们是投教授所好，可惜又不考他的研究生。”教授道：“投大家所好。他们长大了，该单飞了。”大家围坐在饭桌前，教授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并不说话，似乎在等待我们的提问。大葱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举起酒杯恭敬地对教授和师娘说：“您二老是我的恩师，我这杯酒敬你们了。”说完的一干而尽。教授笑道：“这些年我很高兴有你们这样的学生，会学习也会生活。以后在工作之余给我打个电话，或者一起垂钓。有什么事还可以商量着办。我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自己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了。”师娘笑道：“你这是越老越不知老。”师娘和教授常打趣，教授多会让着师娘。师娘寻问了我们工作的去向，喜道：“大葱虽然离开了省城，我估计你不久就会回来。现在国家有一个好政策，提拔干部都要有文凭，据说一些单位为完成上级指定的提拔有文凭的干部的指标，最后只能靠翻档案去找。你们正是好时机呀。”大葱似乎胸有成竹，认真地说：“不管将来如何，我一定始终记住你们的教诲。”教授笑道：“不不不，我只教了你的学科，从政一事我可没有经历过，更不知政界是如何运作的。但有一点是知道的，就是问心无愧。从政大概不会和我这样简单，严格说起来，我这是简单劳动，政界是复杂劳动。”师娘道：“胡说，都是复杂劳动。”教授争辩道：“我当然不是胡说，你们想啊，政界要处理人事关系，我只需要处理好与实验室仪器的关系。千人千面千个不同的想法，人与人之间在有些场合是最复杂的，人与仪器之间却是最简单的。”大葱道：“人与人之间也有简单的，比如我们。”教授摇摆着手：“你们不一样，因为都是学生，没有权和利上的争执，所以不会有太多的争执。有了权和利就不同了，权势说到底还是为了利，太重权就是私欲太重，就会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搞复杂。我最怕的就是这些。比如钓鱼，为什么大鱼难钓？因为大鱼懂事，经历过生活的磨练，知道什么是诱惑，也知道如何抵制诱惑，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是不敢轻易动嘴的。所以才难钓。小鱼不同了，如你们现在走向社会就如小鱼。小鱼勇敢，敢于冒险，但也容易被钓。提醒你们一点，到了社会小心被人利用而做了一条被钓上岸的小鱼。”
　　大葱拍手笑道：“教授的比喻再恰当不过。我虽然有过工作经历，但现在仍仍然感觉自己是条小鱼。不为利所动，真理呀。但小鱼要成长就得进食，我看我这条小鱼更重要的是分清什么是饵，什么是食。”教授也哈哈笑道：“说得比我更有理。对的，分清饵料和食物更重要。”师娘笑道：“吃菜，吃菜，这里只有食物没有饵料。”我们哈哈大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大葱来了精神，非得要连饮三杯以谢教授，教授也如孩子般的快乐，大声说道：“好啊，我看你们的酒量到底有多大。”教授喝了一小口，师娘也品尝了教授的半杯酒，大葱还真的喝了三杯。我佩服大葱的举动，说实话，大葱的酒量并没有我大，但大葱的举动常常是出人意料的。在某些场合大葱会营造气氛，也敢于冒险，这一点深受大家喜欢。教授却是孩童般的心态，兴奋之际也是手舞足蹈，全然没有课堂时的儒雅，多了一些童趣。教授提议，再敬我们的酒，他喝一杯，我与大葱各喝三杯。大葱豪情满怀，将三杯酒到在碗里，一饮而尽，我也不必丝毫怠慢，也是一饮而尽。教授哈哈大笑：“老夫聊发少年狂。今天真的高兴，成了小老儿了。”师娘却说：“是疯老儿了。你不准喝了，他们也只能喝一杯。”教授摇着手：“不行，不行。今天非得痛快点。我原来也喝过半斤酒。”师娘道：“你原来还吃过八两米饭，你现在吃吃看，能吃下八两饭就让你喝个够。”大葱见如此，忙说：“今天教授不能再喝了，我们自己喝。这两年我陪教授钓鱼少了，应付学生会的事情多了，很对不起教授。说真的，教授与师娘在我心中的情份是最重的。”说完又喝了一杯。
　　我见大葱如痴如醉，不敢让他多喝，将一些话题引开。大葱装聋作哑，仍是痛饮不止，似乎要将这两年来的情感全部要发泄出来。我忙说：“明天不是想去钓鱼吗？早点休息，明天早起。”教授羡慕地望着我们：“明天钓鱼？哎哟，我是去不成了，政协开会，我是答应了的。你们去吧，工具都是现成的。”大葱说道：“教授不去我们也不去，等您有时间了一起去。我们自己什么时候都可以呀。”看样子大葱并没有喝醉，心里仍清醒得很。教授兴奋起来：“后天去，我后天有时间。”教授接着说：“我也很久没有摸钓竿了，还真想去钓鱼。只是到哪呢？”教授现在钓鱼有许多困惑，不愿到熟悉的地方去，怕麻烦农家。但哪有鱼钓我们也没数。我们虽然在省城读了四年书，但对周边的钓场仍是陌生的，特别是鱼塘被承包后，自然水域的情况更是不了解，也没有亲自经历过。我决心明天一早外出寻找一番，也好让第二天垂钓心里有数。
　　我与大葱出了教授家门，一路上跌跌撞撞。大葱口里念念有辞，时儿狂笑，时而高歌，我不曾见过大葱如此失态。也许是因为空荡荡的校园引起对往事的思念，也许是对未来不可知的命运的期盼，大葱抓着我的手说：“你说说，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我回答道：“那还要问吗？”大葱兴奋地说：“我只能今晚疯狂了，出了校门，我将不是我了。今天的我和以后的我是两个我。教授说得对，我们不能做一只小鱼，盲目地被人垂钓。我们要做一个钓手，钓尽天下的大鱼。”大葱雄心勃勃，将自己理想和抱负展现在我的面前。大葱目光闪烁，仰望天空，自言自语道：“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个不想当领袖的干部也不是好干部。我一定要让白菜过上最好的日子，让一些鱼儿们被我所钓。”大葱的雄心和豪迈情绪也感染着我，我也笑道：“我一定也要成为一代高手，专钓江河里的大鱼，手到擒来，随心所欲。”大葱笑我没出息，目标太底：“你的鱼非我的鱼，你是钓江河的鱼；我可希望钓上人间的鱼。”
　　我们不知是如何回到宿舍的，第二天醒来已是阳光高照。夏日里空旷的校园只有知了声声，少许一些留在学校的学生准备来年的考研，正在苦读书，少数几个与我一样分配在附近单位的学生已先行回家报喜去了。我和大葱此刻享受着夏日的清静，大葱还在磨牙。我佩服大葱的自制力，可以睡到日头落山，也可以整夜不眠。如果他在磨牙，一定还在深睡中，如果没有了磨牙声，大葱一定是醒来或者正在醒来。
　　看见大葱睡得如此踏实，我洗漱好便出了校门，吃了早点便向校外走西北方向走去。我曾和教授走过这条路，今天再走这里仍不免心里没底。我希望能找到一处可以开放的钓点，好好陪教授钓一次鱼。我向一位骑车带着钓具的中年男子打听可垂钓的地方，男子很爽快地向我指点了位置与方向。那地方并不远，只是与上次和教授一道外出的方向相反。我们走向了丘陵。而那位男子指点的方向正好相反，向正北走出几里地后，在分岔路口向右拐即可找到。顺着男子的指点，不多久便见有大片的水面，这里曾是湖滩沼泽区，显然经过了严密的规划，将浅滩围成数排长方形的鱼塘，一个连着一个，两个鱼塘之间是一条近十米宽的水渠，大概是起到补充塘水的作用。鱼塘边已有人在垂钓。我快步来到垂钓者的身边，看见他们都有鱼获，大多是鲫鱼，均有半斤多重。寻问才知道这里钓鱼价格均按重量计算，居然比市场购买还要贵。那些钓鱼人似乎不在乎贵贱，一条一条地往上拉，喜形于色。多的已有十余斤了。那些钓者得意地告诉我，现在不花钱钓鱼的地方只有旁边的水渠了。养殖户说，水渠是公家修的，为了补充塘里的水份而建造，也有些鱼，随使钓，有些人一天也可以钓上几斤小鲫鱼。
　　那些垂钓者获鱼虽多，但一看就知道还属于生手。抛竿扬竿均不得法，全凭粗钱大钩和密集的鱼群而获取鱼儿。看久了便感觉到无趣，完全没有钓神与我垂钓自然的乐趣和神韵。但我从水渠的水质感觉到一定有鱼，手心虽痒却也均可奈何。我想，明天和大葱与教授一起来定会有收获。
　　回到宿舍大葱不知去向。匆忙吃过中饭便倒床休息，一直到晚饭时分才见大葱回来。大葱显然还没有从昨晚的酒精中解脱出来，仿佛还在醉梦中。看见我大葱叫道：“到哪去了？我饿了两餐了，只喝了些水，兄弟你知道我喝醉了也不照顾我呀？”我告诉他侦察去了，为了明天的钓鱼。大葱好象忽然想起曾邀请教授钓鱼的事情，一下子就来的精神。大葱说：“明天一定不能让教授出钱钓鱼，我出钱。”我说：“你出钱我也不钓。我看好了边上的水渠。你陪着教授在鱼塘钓。”大葱说道：“到时候再说，我才不钓鱼塘。”晚上我们将侦察到的情况告诉教授，教授恨不能马上就去。第二天一早，我与大葱来到教授家，略作准备，一行三行向鱼塘走去。
　　到了塘边已有人早于我们到达。看见我们的行装，农户显然知道我们是来垂钓的，将钓资告诉我们。教授并不理会这些，急切地找一个地方抛竿垂钓。我小声地告诉大葱：“你陪着教授，我到边上去试。”农户见我到水渠垂钓，笑着说：“那里没什么鱼。钓到鱼也不要钱。”我打了窝后也抛竿开始垂钓。显然水渠里的鱼没有塘里的鱼多，教授和大葱不多久使开始上鱼了，我这里还不见动静。先来的几位钓者在教授的对面，正兴奋地大呼小叫，一条大鱼打着浪花，搅动着整个鱼塘，堪是有趣。几个人忙乱地随着鱼儿游走，一会儿说见着鱼尾巴了，大概有十多斤，一会说是条什么样的的鱼，鱼还没有露头便猜测着鱼的大小和品种。我握着竿不时的回头看着有趣地景象和热闹的场面，也是神情气爽，教授也站了起来观看对面的猎手们与鱼搏斗的场面。忽然间，感觉到手一紧，我正转头望着对面的垂钓者与鱼搏斗，还没有看浮漂的动静便感觉到鱼儿咬住了钩，下意识地扬竿便感觉到水下力大势沉。这是一条大鱼，钓竿一下子就成了弓形，线也被拉得唿唿着响。我笑着叫大葱：“大葱，过来看我的成果。”大葱与教授与我相背，又被对面的场景所吸引，我这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听见我的喊声，大葱跑过来，看见我这里的情形就知道也钩住了一条大鱼。大葱说道：“知道这里有大鱼就一个人偷偷地钓，好呀，是不是要帮？”我笑道，全凭运气。谁知道这里也会有大鱼呢？农户似乎也被我这里所吸引，奇怪地说：“这里面怎会有大鱼呢？运气不错，一定是上半年涨水时跑进来的。”对面的垂钓者将鱼捞出上岸，朗朗笑声传了过来，显然是很兴奋的。钓者开心地叫道：“哈哈哈，还没有钓过这么大的鱼，是青鱼吧？”
　　我这里还在搏斗。由于水渠狭窄，鱼只能横游，也正好让我的手竿有了回转余地。教授也被吸引过来，当听说水渠的鱼并非放养时，也兴冲冲地要转移过来。农户显然不怎么高兴了，喃喃地说道：“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要过去了？”教授与大葱执意搬家，转移到我的两则。
　　几分钟后鱼便不再有力气，直挺挺地让我拖到岸边。居然是条近十斤重的大青鱼。对面也跑过来来一人，也是眼光发直：“和刚才我们钓的鱼不多大，怎么这里也有鱼？”说完也急于搬家。
　　大葱和教授过来后便再也没有钓上大鱼，而且越钓越小，大多是一些白条和不到一两重的鲫鱼，教授仍是兴致勃勃，大葱却是焦躁万分，嘟囔道：“不会只剩下一条大鱼吧？”
　　我猜测这里大鱼稀少，更由于刚才溜鱼过程搅乱了场地，所以不会再上大鱼。为此我向下游远离人群的地方再打一个窝，十余分钟后便转移到此地垂钓，不久居然又感觉到一股强劲力道从竿子上传来，我哈哈大笑，呼唤着大葱过来。大葱惊得目瞪口呆：“你这是搞什么鬼？怎么大鱼随你跑呀？”教授也是不紧不慢地来到我处，看见又一条挣扎的大鱼被钩住，也是惊奇无比：“佩服啊佩服，钓神的徒弟就是不一样。”鱼儿挣扎几分钟便失去了力量，几个来回就被擒拿上岸，居然又是一条青鱼。大葱百思不得其解，又是看我的钩线，又是问我的饵料，我告诉他：“东西都是教授准备的，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看准了大鱼胆小，不赶热闹，所以才静悄悄的来到这人少的地方。”大葱说：“好啊，想独自称雄呀，不够意思，你说说看，哪还能钓上大鱼？”我真不敢胡乱指点，心里也没有钓大鱼的把握，只凭感觉垂钓。见大葱如此说，便道：“大鱼在哪？我哪知道？大概这里仅剩下两条都被我钓起来了。”大葱不依，仍要我指点。我看着长长的水渠，批着远方说道，再往下游走五十米试试，或许真能钓上大鱼。教授见说回身拿走鱼竿向下游走去，还不时数着步子，似乎是在测量五十米的距离。大葱见教授去了下游，便自身往上游走去，也走了五十余米。我见他们都分开了，便在原地不动，再打窝，静候着鱼儿上钩。
　　此后再也没有大鱼咬钩，但钓了几条鲶鱼。中午时分，睛热的天气让我汗流浃背，咬钩的鱼也少了，我不再下钩，来到教授身边，教授鱼获不多，但却钓起了一条近两斤重的鲶鱼和数条大鲫鱼。教授笑逐颜开：“还是你说的办法好，一个人安静地钓，水域狭窄的地方更不能惊动鱼。”再看大葱时，只有几条无精打采的小鲫鱼。
　　回家的路上教授异常地开心，品味着刚才的激情，分析着每个人的得失。大葱有气无力，垂头丧气。教授笑道：“今天钓鱼又有进步，安静钓鱼才能钓大鱼。”又让我分析为什么三人所获鱼区别这么大。我笑道：“我是运气好，先占领了有利地型。教授虚心接受意见，远离人群到下游垂钓，恰好附合夏日钓深的道理。这里的水域是静态的，下游水稍深一点，也有利于鱼儿的凉爽和藏匿。大葱往上游去，是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小鱼为主。”大葱叫苦不迭：“你不早说，我看你就不安好心。”教授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下你记往了吧。下次钓鱼可得要随机应变。”其实大葱是见教授往下游去了，怕打扰教授才往上游去的，但大葱仍装着不懂。这是大葱的聪明之处，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大智大慧了。
　　终于到了和学校说再见的时候了。大葱要晚我两天去报到，所以仍孤零零地留守在学校。我与大葱同一宿舍四年，浓郁的情感已埋藏在心底。说声再见很容易，但分别仍然是愁容满面的。此刻便想起了古人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虽然还可以见面，但再也不能和过去那样朝夕相处了。和大葱说再见时，大葱握着我的手，不时的嘱咐着和祝福着，依依依不舍的表情尽在脸上。我头一天晚上已到了教授家向他告别。此时此刻，真不敢面对教授。教授真诚待我，对我关怀备至。我的心情随着离别越发惆怅。人生总是在分分离离中度过的，无奈却又是必然的。我喜欢在熟悉的环境下生活，对未来的不可知性近乎恐慌。就如钓鱼一样，许多钓鱼人喜欢老钓位，大概也是一种恋旧或者缺少勇气创新吧。谁会对不可知的钓位寄予厚望呢？钓鱼如此，生活和工作也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