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竿闲置的久了,未必一定会生出霉变的斑点来,但在意志上多少被消磨了一些,不起劲也不积极去钓鱼了。一来呢,可能是庸人自扰的缘故,觉得夹杂在生活中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总了个不完,非但不太得空享受一二的雅趣,就是睡觉也总被电话吵醒,睡得很不舒服。再一层呢,母亲的身体终究不能算是康复,仍在结合中西的医术进行疗理,如果有了一点空暇,只顾自己的嗜好,而不是陪在更需照顾的母亲身边,心里会觉得十分不安,也无分毫的趣味可言。倘若就这样被消磨下去,时间一长,就此借机上了岸也是不一定的。
昨天,母亲说想要吃点鱼,虽然这只须市场跑一趟的事,但那大多是些养殖鱼,吃过几次,颇不对味。当然野生鱼也是有的,不过对鱼的出处和得来的途径,实在不很放心,倒不如自己去钓最为安妥。这样,去钓鱼的理由,总算有了。
第二天没有赶早,起床后,天已透亮了。清点了钓具杂件,没什么缺漏,便出了门去。一路向北,一小时后到了钓点,下了车,风一吹,感到了一些冷,看看四周却分明是一幅春的水彩画:苍翠的麦苗,金黄的菜花,成片成片的,不时在风中摇晃着脑袋,显得顽皮又生机十足;一簇一簇的野花,红的,白的,蓝的,紫的,互相斗夺着娇妍。这一派极具田村的风味,使我遥想到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不懂得什么是压力,什么是焦愁,只知道整天和小伙伴们嬉戏打闹,钓鱼捉虾,时常捉得几只赤背的龙虾,拿回家来把玩,也会以拿它吓唬邻家的小女孩取乐,实在是淘气。现在已过了不惑的年纪,但岁月的痕迹似乎只刻在了脸上,未能全部刻进心里面去。所以尽管也倍感了生活的压力,但很多时候的内心仍旧是稚态的,往好听了说,就是太孩子气。就如这次钓鱼吧,名义上是为了母亲,实际上为私趣的成分要多一些,我大约是这么想的:钓不到呢,接着回去买就是,反正已经尽了力;钓到了呢,那可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可以得意好几天。可见真是非常的不成熟,然而生性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钓点在太仓,是个不起眼的河塘,却有着相宜的水色。有谚云:“清水无鱼,浑水摸鱼,不清不浑好钓鱼。”这个“不清不浑”想必就如此水了。顺着水边走了百米,没寻到好位置,都是一样的光水面。因为早上落过雨,担心还会再落,所以一块稍空旷便于撑伞的地方成了我的钓位。在钓位的前方打下一窝,又在两侧分别打了一窝,二十来分钟,有鱼星冒起,几根红虫往钩上一挂,算是开工了。一支烟的工夫,浮子动了,得鲫鱼一条,一两朝上,满心欢喜;第二竿下去,马上又是一个回顶,上来的鱼个大一圈,三两有多,这回可不止是欢喜,简直是激动。之前还担心这阴沉的天气口不会太好,现在有鱼接连光顾,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要使鱼接着光顾,必然不能惊它,除尽量不跑鱼,动静也不好出得很大,过为已甚,到后来连吐烟都不敢大出气了。可是效果总还不坏,那些没有警惕的剩鱼,陆陆续续的,到我的鱼护安了“新家”,想来它们对这个“新家”一定是惊恐的,极其的不自在,所以就会时不时发出点响动,来壮它们的胆了。我却不理会它们,只顾独自的欢心,假如有一面镜子能照进心里去,那里面的景,是一定可以和这人间春色相媲美的。
头窝鱼有八九条,钓光了自然也没了动静。想着第二波进来可能要等久一些,所以补了把酒米,满怀希望地移钓左窝了。可是左窝没有鱼,烟头堆一地了也没动一下浮子,很是感到失望;移去右窝,也还是一样的状况。迷迷惑惑地看了看时间,差十分午时,该不是鱼都去午睡了吧。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两点,浮子一颤,提竿终算见鱼,个头一般,约有半尺来长,这才舒缓出一口气,又是满心欢喜了。欢喜之余有些忐忑,担心是过路鱼,窝子里仍是空荡的。换上红虫再伸竿到水里,逗了几下,倒还是有鱼肯上来,再逗再有,而且吃食非常豪爽,总算去了心头顾虑。但鱼都不甚大,没有足以让我在心里大呼小叫的板子。钓不到板子,照样好熬汤,就是炫耀是不能够了。以前赶上运气好,钓着板子后,我会存在手机里,给朋友看,给同事看,也会贴到网上给熟悉或陌生的钓友们看,很是张扬。因此看不大惯的人肯定会有,报以鄙夷的也不会少,但我觉得快乐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分享,虚荣这东西,谁还没有一点呢?这阶段鱼钓的少了,显摆机会几乎没有,所以但凡钓了,对板子的渴望可以说是空前,一条或者二条足矣,不求更多,像有些高手们,钓一次,十七八条板子,我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喜极。
第二波一共钓了八条鱼,到了三点又停口了。这时候风起大了,冷飕飕的,很是坐不住,只得拎着竿子去“游击”。一边“游击”,一边心里梦梦幻幻的总觉得板子上了钩,仔细一瞧,那是浮子在波浪中的起伏,根本就没有口。不过也不是一静到底,最后一个多小时里,也还收获了两条鱼。一条是百姓鱼,自不必说,另一条叫人有些为难,说是板子吧,总还欠了些魁梧,说不是吧,毕竟也有模有样,而且是所钓鱼中最大的个儿了。我对这鱼的印象深刻,不光是是它的个儿,还因为钓它的过程颇为戏剧:第一次吃食,浮子下去两粒,提了空竿;第二次增加了耐心,等到浮子上顶再提,还是空竿;纳纳闷闷地放下第三竿去,这回却是一动不动了,怎么逗引都不动,五分钟,十分钟...也还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两口也不曾出现过;我想这鱼是在逗我呢,便放下竿子去收拾摊了一地的东西,完了再回来收竿子,一提却是一股力量,一条有小四两的鲫鱼直挺挺地出了水面,出了水很快脱了钩,险些让它逃了去;抓起来拍照时,又被其挣脱,不过这次没有惊险,因为它直接蹦进鱼护里了。至于算不算板子,我是真不知道,还有劳各位看官代我下个定义了。
回去后做了一碗浓汤,可母亲终于没有喝。连续的化疗,使她的食欲时有时无,胃口越来越差。看着她迅速苍老的脸,稀落的发,一种心疼的感觉,一种不能多陪陪她的愧疚,竟一点点,一层层地沁透了我的全身。